梨花源传(二)

那天傍晚,夜幕就已降临了,天空中不时地窜出一道闪电,随着闪电到来的,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聆听着雷电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内心的好奇按捺不住了,我便穿上鞋来到窗户的前面。

    以往的夏天,我都在病房里待着,哪里见过什么雷阵雨?可笑的是,我的父亲每天发脾气,要比雷声可怕多了,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到闪电和听到雷声竟没有丝毫的害怕。我一边看着外面的雷雨,一边挖掘着曾经在路上淋雨的记忆。

    忽然,一片黑色的布遮挡住了我的双眼,脑子里充满了困倦,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就没有什么直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眼睛张开了,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仰望天空,只见闪电比之前更加凶猛,好像一个野兽,疯狂地咆哮着,雨滴滴答答地拍打在我的脸上。

    突然,几个穿着朴素成年人飞快地向我左边的那条路冲过去,好像汽车一般迅速。秒针才转动了不到几圈,他们就在闪电的撕扯中倒下了。那时我的眼睛还没有近视,可以看到他们冲过去的那个方向有一个闪着耀眼的光芒的洞。但是由于离我太远,看见的只是一丁点的小洞。

    又有一些人跑去那里,他们好像不怕死似的,路途之中从不停歇。一阵大风刮过来,吹断了那条路上的巨型荆棘,荆棘上的刺,刺穿了很多人,有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也有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子,还有两鬓发白的老人……他们要么被刺穿脑袋,要么被刺穿腹部,还有的直接被荆棘砸死,还有人脚滑绊倒,身体被卡在荆棘上出不来,失血过多死去。那条路上血流成河,死尸遍地。

    一只手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叔叔。那个叔叔戴着一顶前进帽,身上的大风衣遍布着泥垢,浓密的胡子显得非常苍老。

    他的嘴唇张开了,声带震动出一阵圆润的声音:“小朋友,一块过去吧。”话一说完,就要拉我走。我看见那条路上的尸体,闻着腐臭的味道,产生了害怕,挣脱了他的手。

    他盯了我几秒,看见我正在呆呆地望着尸堆,又和蔼地说:“小朋友,别怕,有什么可怕的呢?不懂得去拼死追求幸福,才是真的可怕。”他又指了指那个闪着光的洞口,语重心长地说:“那里是梨花源,那里犹如美好的天堂一般。没有欺负,没有瞧不起,没有欺诈,没有强迫……但是如果不经过这条险恶的路途,永远不可能到那里。”

    梨花源,什么是梨花源?我当时就懵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词。但我还是勉强地理解成了一个美好的地方。但是我无论想象出的梨花源多么美好,我也不敢走过去,还是像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

    一个岁数不大的人,看上去像一个大学生,他大声地冲我喊叫:“小朋友,你不能这么犹豫,这是最险恶的路途,但是路途的尽头是解放,是幸福!”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么美好,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啊。”那个叔叔听到了,严肃地对我说:“因为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我不耐烦了,“哎呀,能有多么好啊,我家附近有一家人,他们家里什么都有,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这条路就能有幸福的生活了吗?那里能赶上他家吗?人家可是大老板,厉害得很。”

  那个大学生走过来,用食指指着我,生气地说:“那些富人确实幸福,可是他们反而让别人不幸福!他们有钱,别人就没钱!你怎么能不恨这些人呢?你这么小就思想这么腐朽啊!”那个叔叔拦住他,对他说:“他还是个孩子!”

  忽然,雨停了,但是雷声比刚才响了数十倍,闪电也比刚才咆哮得更加凶了。耳边响起了一阵阵鸟儿的叫声。那条路的上空密密麻麻地,都是飞翔的鸟儿。曾经看过的科教片上说过,这是海燕。

    海燕群摆出龙一般的阵型,恶狠狠地冲向乌云,一阵闪电从空中落下,一群海燕像黑色的陨石从空中坠落,一滴海燕的鲜血溅到我的上嘴唇,散发着非常烈的气味。但是有很多海燕没被击落,冲进了那个洞口。雨又下了起来,那滴海燕的血逐渐稀释,又随着雨水落到了地上。

    那个叔叔见我望着那些海燕,说到:“你看见那些海燕了吧,他们没有牺牲吗?可是你能说他们没有成功吗?小朋友,别怕,一定可以过去的!”他又指了指后面,“你看,后面什么都没有,你往后跑也只能饿死。还不如跟着大伙去梨花源。”我终于下了决心,要走过去,要走去那个叫梨花源的地方。

    那个叔叔叫上后面的近几千个人,拽着我的手,快速地跑向那个洞。闪电在我的上空狂魔乱舞,雷随着闪电嘶吼。闪电劈了下来,我前面的一群人,都在闪电的打击下倒下了。我又产生了动摇。

    但是,我被那个叔叔强拽着走了。后来,每当我动摇之时,都被那个叔叔牵着走,从没有停下脚步。慢慢地,我不再害怕了,荆棘、死尸、闪电,再也不能令我慢下脚步,我开始对梨花源抱有理想,心里尽力想象着梨花源的美好,卖力地冲向前方。

    忽然脚下一滑,我跌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的棕色和血的红色,胳膊上扎了一些刺。我自己站了起来,拔掉了刺。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见那个大学生竖起了拇指,那个叔叔也笑了起来。很快,又踏上了去往梨花源的路途。

    当我们快要接近梨花源的时候,我问那个叔叔,这条险恶的路叫什么名字,那个叔叔告诉我,这条路,叫做革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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