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理想,是活着的方向 | 听许魏洲的《向着光亮那方》

有些流行,用心去听,也是很精致的。比如许魏洲的《向着光亮那方》。

简单的单手弹奏进入,没有和弦。像是一个人忽然打开了一个音乐盒,很纯粹的叮叮咚咚的音乐流淌出来。齐齐整整的四句前奏,和第一段主歌之间切分得很清楚,柔和的声音出场。

蝴蝶被光照耀着肩膀,掀起另外半球的巨大海浪,好似交响。

这里为什么用“肩膀”而不用“翅膀”?翅膀也是押韵的,而且更符合常识。大家印象中的蝴蝶效应,是蝴蝶轻轻地扇了一下翅膀,它仿佛是没有用力的,就是它飞的时候一个惯性动作,像我们无意识地挥了一下手;但肩膀是有力的象征,是承担责任的象征。这双肩膀被光照耀着,像剧场中聚光灯照射的焦点。“肩膀”已经点了题,于是蝴蝶的努力就不必再讲了。这句话描述的景象本身非常美,你能感觉到由蝴蝶、照耀、掀起、海浪、交响组成的流畅的动态,但感觉不到出力的那一下,只有一个很自然的持续的状态。

蚂蚁们举起石头,也成群结队飘过雨前河流,手牵着手。

也是很小的力量。但和第一句不同,这里描述的是连结很多小小的力量做出的对抗。路难行,难行到成群结队也只能“飘”过的程度。“飘”是一种你在狂风暴雨中站都站不稳,能被卷走的一种状态。蚂蚁能“飘”过一条河吗?没有人知道。这是很残忍、很现实的一幕,但词的重点却放在了最后一句。肩并肩,手牵手。于是飘着也仿佛没那么可怕了。

羚羊角坚硬如钩,挑破草原黎明前漫天星斗,绝不停留。
猎豹在雨中行走,瞳孔里有一个世界,有一整个宇宙。

镜头一拉远,不再叙述现实世界的困境,转而对准一个生命在独自面对着整个宇宙的时刻。羚羊在跳跃、奔跑,远远看去好像它的坚硬的羊角挑破了黎明前很黑暗的天空。漫天星斗是一个很温柔、很浪漫的场景,虽然是在最黑暗的时候,但是有漫天的星斗在守着它。猎豹是敏捷而矫健的杀手,很有力量的一个生命,转而面对一整个宇宙时,相形之下的渺小却没有带出一种孤单、凄凉的感觉。因为宇宙在它的瞳孔里,它们在对峙。且不是静静地看,它在行走,很慢的一种步子。它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它不急。是一种潜伏的、蓄势的静。

你是新的树木,是如今小小山丘,是一条清澈奇怪河流,你是不知名的花草,还是一块顽固石头。

前面都是在讲别人,视线一掉头,转回听者的身上,直接跟你对话。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你,你可以是扎根未稳,还需要别人扶的小树苗;你可以是小小的山丘,需要千年万年的时间才会变化一点点;你可以是一条很浅的奇怪的小河;可以是最平凡的花草;也可以是未经雕琢的石头。但这都不阻止你未来的无限可能,你可能顶天立地,可能高耸入云,可能汇入大海,可能是最美的宝石。如果你是一朵普通的小花,自开自放,依然无限灿烂。

向着光亮那方,变的不一样,学着坚强,变无可阻挡,不只是理想,是逆风的力量。
向着光亮那方,变的不一样,不同寻常,变想要模样,不只是理想,是活着的方向。

第一次听这首歌时,第一句引起我注意的是“不只是理想,是活着的方向”。他唱,“变的不一样,不同寻常,变想要模样”,我想为什么这不只是理想?这首歌唱的不就是追寻理想吗?

追寻理想,是向着一个目标前进,到了,你就成功了。但他说不只是理想,更是活着的方向。这是一个状态,是一种生活方式,没有停步的说法。活着,就会不断地往光亮的那方走。让人很触动的是,这首歌表达的不是追寻理想中很常出现的那种很用力、誓死要成功的感觉。它更偏向一种坚韧的强,不是冲着一个目标,而是想不断地走、不断鞭策自己,过程的蜕变就是目标。所以他唱的不是一飞冲天,而是面对逆风的隐忍的坚持,强韧到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

这段结束,副歌干干净净地收掉,很简单的单手弹奏又出来。这小段与其说是过渡,更像是一个高峰后的突然下跌,一下子跌到了最开始前奏的地方。纯粹干净的单音很快加入了沙锤的节奏,于是你感觉到了这一段和最初的纯净仿佛有点不一样。等到音乐情绪越来越紧,你终于了解,他那一下跌下来,尽了,所以很缓,很静。但他一直在蓄势,在准备,现在眼看云起了。

云起了,主歌仍是柔柔地进。我想如果这里弄一下定点的鼓声,可能能烘托出一个很热血的气氛。然而没有,幸而没有。据说许魏洲唱这首歌是代表了青春的力量,但其实比起他别的歌,在这首歌里没感觉他太着重在声音的“力量”。在这里他只用了很放开、很诚恳的声音——不是那种勤勤勉勉的诚恳,而是自然而然、无可隐藏的诚恳。他本可以唱得再有张力些,带入更多强弱对比。但这样,一首励志歌要不落入一个说教的境地,要不用力过猛,显得狰狞。现在这样刚刚好,点到了,就收手。第二段进得轻缓,一切都不急,从头来过,又有些不同了。

鸟儿发出清脆的一声,惊起百米之外的小小飞虫,飞翔的梦。
鲸鱼在水底潜行,翻越出一道彩虹,一道海的山岭。

第一段的主歌是面对,第二段说到了影响。鸟儿在天上叫唤,鲸鱼在海底潜行,它们自顾自地做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就了什么。你路过的地方,有没有因你的经过而从此不同?你有意或是无意地,给世界带来过什么?如果你有这样的反思,虽然渺小、虽然平凡,也该望向可能和光亮的那方。

副歌重复到第二遍,音乐忽然远了。剩他的声音很近、很孤立,几乎像在自言自语地唱:“变的不一样,学着坚强,变无可阻挡,不只是理想,是逆风的力量”。逆风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在和你对抗。你只有自己,手中只有坚持。然后音乐重了近了,世界又回来,你重新融入。但是你不一样了,你不再是自己也看低的平凡的你,你在另一个状态里,不再问目的地,努力本身就是活着的方向。

副歌一收,干净利落。像是说完了,毫不留恋转身就走了。落回和前奏呼应的两个乐句,单音、简短,收得让人意犹未尽。梦想不知道追求到了没,却收得这样干脆,说放就放了。大概是他所要的,在追的同时就已得到了。没有后悔,也没留遗憾。曲终,不是应有尽有的满足,而是尽过力后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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