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历史长河，奔流不息。1920年，中华民国进入第九个年头。这一年，地球上发生了很多载入史册的大事件——阿道夫.希特勒在慕尼黑组建了纳粹党，美国拒签凡尔赛条约，法国和比利时军队撤出占领的德国城市……。这一年的中国，军阀混战，直皖战争爆发，各路兵马往来奔突，铁蹄践踏之处民不聊生。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了直接影响生活的直皖战争外，还有一件破天荒的事儿，就是女子可以进北京大学读书了。

       “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女娃也跑那么远去读书，还是和男娃一起，成何体统？”

      “就是，就是，看见那个女娃子没，只是上了个中学，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拉拉扯扯，这要是跑到北京去，得成什么样子?”周围的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女学生拉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往他怀里塞东西。

       “真是不知羞耻！”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唉……”

（一）

        在这种议论声中，两辆马车缓缓驶过，在一家商铺门前停下。前面马车上跳下来两个随从打扮的壮汉，接着又走出一个衣着时髦的男青年。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车里的人打开车帘，恰好看到已经走至车前的男青年。

       “林姑娘，我还有事要办，咱们就此别过吧。”

       “多谢周公子仗义出手，这一路对我颇多照顾”。林中月探出头来，伴着黄昏的余韵，双眸闪亮，眼波流转，轻轻扫过周同南。

        “姑娘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远门了，如今世道不太平，姑娘身单力弱，难免会有危险”。

        林中月微微点头。

        周同南拱了拱手，转身走进商铺。林中月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思绪万千，——她自幼被送到无儿无女的姑姑家，如今姑姑病逝，父母派管家来接她，却不想路上遇到几个土匪，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出现了，救了她，得知他们目的地相同之后，周同南就担负起了护送她的任务。十几天的行程，一路相伴，如今到地方了，他却匆匆别过，这一别，恐怕是后会无期了。

        “二小姐，我们该走了，老爷夫人还在家等着呢……”

         林中月缓缓放下车帘，继续前行。左摇右晃的颠簸中，她的世界只剩下辘辘的车轮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低吟着岁月的起承转合。

（二）

         晚饭过后，林家大厅里气氛有些沉闷。林夫人抹着眼泪，林老爷来回踱着步，大小姐林中雪坐在林夫人身边不时解释着什么，时而轻抚她的后背。

       “反正我是不同意你去北京念书，女孩子家家，念那么多书干嘛？”冷静下来的林夫人边说边推开林中雪的手。

        “妈，你那一套三从四德早过时了，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女性也要独立，不做男人的附属品。”

        “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许你离开我”。

        “爸，是你说的咱们家几代经商，你一直希望出个读书人，显耀门楣，现在你倒是说句话啊！帮我劝劝妈”，林中雪知道和林夫人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老爷身上。

         林老爷站住脚步，突然身形一转 ，数落起坐在角落里一副事不关己的儿子林步骑来，“都是你不争气！如果你好好念书，光宗耀祖，你姐姐也不会非要去北京读书！”

        “怎么好好的又说到我头上了，莫名其妙嘛。”

        林老爷瞪了一眼玩世不恭的林步骑，扭转头向林夫人，“我觉着中雪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老爷！中雪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身边，现在兵荒马乱的，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我怎么放心的下啊，况且我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让她离开我？”刚刚平静下来的林夫人几乎歇斯底里的打断了林老爷的话。

          “谁说你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不是中月快回来了嘛，到时候你就不会孤单了”。

            “你还好意思提中月！她三岁的时候就被你送走了，这十多年来我是连面都见不上，那是我的亲骨肉啊，都是你！都是你！”

         林老爷自知理亏，赶紧跑过去安抚林夫人。在中月这件事上他确实对不起林夫人，当年他姐姐的两个孩子相继夭折，伤心成疾，恰好他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便不顾林夫人的反对把其中一个送到了姐姐家抚养。

       “夫人，现在在说中雪的事情，怎么又提起以前的事儿了呢？”

          “为什么不能提，我就要说，这十多年来我有多委屈你知不知道！” 此刻林夫人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了，拿出了妇人的看家本领，一哭二闹。

          林老爷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下人来禀报二小姐到了。此话一出，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林老爷快步如飞跑出去迎接，林夫人愣了一下，也擦干眼泪追了出去，林中雪紧随其后，还时不时地提醒林夫人慢一点，林步骑也跑过来搀着她。

         一家人跑到门口，只见林中月正从马车上下来 ，林老爷连声叫下人帮着拿东西，林夫人见到自己惦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在眼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中雪劝慰了几句，林夫人方缓过来一些，此刻林中月已走至跟前。

          “中月，你可到了，这些天累坏了吧？赶紧进屋”，林老爷讪讪地招呼着，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毕竟十多年不见，亲近中又不免有些生疏，着实叫人尴尬。而林夫人此刻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中月，只见她气韵文雅，五官端正，神态举止和中雪相似，微蹙的眉宇间自有三分沉静，是个典型的旧时闺秀模样。

         中月跟着林老爷向大厅走去，中雪扯了扯林夫人的衣角，和林步骑搀着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林夫人匆匆进门。

           林夫人拉了中月坐在身边，一会让她喝茶，一会儿让她吃水果，弄得中月好像是客人一般，好在林老爷及时制止了林夫人过分的殷勤，询问着中月姑父的近况以及这一路的行程。中月一一向林老爷说明，只是省去了路遇土匪被周同南搭救这一段，一来是怕林老爷和林夫人为已经发生的事担心，二来，她也是不想把这段经历和别人分享，只想留在心底成为自己独有的秘密。

         林老爷看中月兴致不高，想来是这一路奔波累了，便让她去休息，其他人也各自散了。这一夜林家的人除了林步骑外，其他人几乎都是整夜未眠——林夫人和林老爷在谈论中月，林夫人为中月的疏离冷淡而烦闷，林老爷知道要留给中月足够的时间去习惯和他们亲密相处，便温言软语地劝慰着夫人。中雪因为中月的回归看到了希望，憧憬着自己在北京大学的新生活，激情澎湃之余也是睡意全消。中月躺在床上，一会儿想到死去的姑姑，一会儿想到林夫人和林老爷，一会儿又想到周同南，辗转反侧，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和接下来的日子，中月和林家人都在熟悉彼此，终于打破了初见面时的那份尴尬，真真正正成为了一家人。中雪终于说通了林夫人答应她去北京念书，于是迫不及待匆匆收拾行李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林家又回归到了以往的平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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