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不太平静的夜晚,一轮金黄的圆月都会在夜空高照。月光和黄色的路灯混起来,显得越发昏暗。
一个足月的女婴被装在一个纸箱子里,放在了马路边的绿化带里。上面还盖着一个薄薄的白色小碎花毯子。
放下后,那人就走了,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分辨不清楚男女。
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试探性的哼哼了几声,很快就不安的啼哭起来。
可是她再怎么哭,也没有得到安抚。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哭累了,声音渐渐的小了。
这里在一家医院附近是一个监控盲区。
刚做完一台急救手术的黄舒仁医生正好下班从这里路过。
看见一个拾荒者抱着一个孩子正在柔声的哄着,身后是自己做的木板小推车,上面有很多收来的纸壳子。
那人抱孩子的手法有些生疏,不知道是不是怕把孩子弄疼了,小心翼翼极了,手上像是捧着珍珠。
走近看到孩子熟睡的红红小脸蛋,顺嘴一问:“你的孩子?”
那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啊,是,是我的孩子。”有些不自然的笑道。
“这么晚了,快带孩子回去吧,天有些冷了,别感冒了到时候可麻烦的。”
“哦,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家。”
说完就把推车上的一根带子跨在自己的肩上,抱着孩子走了。
虽然那人看起来有些邋遢,但是怀中的孩子白白胖胖的,穿的也干净。
黄舒仁实在太累了,他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走在路上总感觉一丝不对劲,一回头,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只有路两旁绿化带树上散发一股股浓浓的桂花香味。
这边也到了家,把推车放在一旁。
从已经包浆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已经生锈的钥匙,开门。
说是家,但是更像是垃圾场。
男人伸手拉了拉门旁边的一个线,暖黄色的灯泡亮了,和那月光的颜色差不多。
房子大概有二十几平方米的样子,中间用一张很大的板子隔开了。外面这间被各色各样的废品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了一条勉强还能通过的路。
里面也很简陋,就是一架铁床,还有一个可以折叠的桌子。
在床旁边就是一个黄里透黑的柜子,里面乱放着些衣服。
有一个灶台,看起来没有使用的痕迹。
男人准备将孩子轻轻的放在那个只是铺了一层黄色棉花的床上,还没有放下,孩子就没有安全感的开始哼哼,像是害怕再次把她丢掉一样。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怀中孩子匀速的呼吸声,在没有其他的声音。
男人脱掉了他的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不合身的灰色长袖。黄色的灯光下男人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眼睛里晦暗不明。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声音有些尖锐的男人喊道:“狗生”
进来的人正是他的兄弟二娃,这么多年来俩人一起相依为命。
“狗生,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收到了那么多废品?”
“嘘”男人冲着他比手势,但是显然有些来不及了。
孩子已经被吵醒了,男人忙坐起来拍背哄着。
醒来那孩子也不闹,就是静静的看着那颗散发着暖黄色的灯泡。
俩人又陪着玩了好一会才继续睡觉。
“你这里怎么有个娃娃?”二娃小声问道。
狗生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像二娃说了。
“你那儿有孩子吃的没?”狗生问道。
“你这问的,我又没有孩子,那里怎么可能有孩子吃的东西嘛。”
狗生恼了,孩子一会儿肯定会饿的。
小声的喊二娃过来:“你把娃娃抱着我去给他找点吃的。”
二娃虽然不理解,但是还是脱掉外套照做了。
狗生趴在地上,将床底下一个银盒子拿出来打开。从拿出一个红色的布式小包就跑出去了。
看着已经跑掉的背影,二娃也只是叹气。手上轻轻拍打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他们在一起搭伙儿这么多年,彼此都了解。
不一会,狗生就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
“你真要留下?”二娃还是不死心的问。
狗生没有说话,他还是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奶粉打开,冲洗奶瓶……
桌子上放的白色包装的婴儿用品,放在这个家里有些格格不入。
煤气上的水烧开了,狗生把奶瓶泡在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淡蓝色塑料盆里面。
过了一会,又开始冲泡奶粉,做的有模有样的。他在买这些东西的时候,特地问了人家。
双手反复转动着奶瓶,静静的看着二娃怀中小小的人儿。
让娃娃醒来睁开眼就能吃上。
孩子似乎饿坏了,用力的吮吸着。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二娃看的心都软了。
“你是认真的吗?”二娃不死心的开口问到。
“我们这饿一顿饱一顿,小孩子身体弱可抗不住。还是为他寻个好人家吧。”
“不行我们就报警,送福利院去。”见狗生不说话,二娃继续说着。
“我们这两个大男人,连个媳妇儿的手都没有摸过怎么养孩子?”
“狗生,这不是小猫小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二娃说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我捡到的,我就要负责。”狗生看着怀中正在吃奶的孩子声音坚定的回答到。
“放在那里,还会有其他人捡到的。狗生你不要犯浑。”
“我没有,我喜欢这个孩子。”
“那你有想过他的未来吗?”
“那是以后的事情。”
“你如果能给他一个好的未来和幸福的生活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二娃有些生气,他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孩子。明明自己生活的都是一塌糊涂,只能依靠捡废品和政府的救济生活,为什么还要养一个孩子,还是捡来的。
二娃走了,房里就剩下了他和那个捡来的孩子。
二娃的话,让他有些动摇了,他能给他幸福的生活吗?
和他一起会有未来吗?
当他看见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
狗生把孩子背在前面,比以往更加卖力的拾废品。
二娃从那天走了,应该十几天没有和狗生说话了。
大家都看出来端倪了,但是也不好说。
那是零几年的时候,一个收废品的人,捡到了个孩子。不是什么大新闻,再说了没人会来关心一个收废品的人。
狗生人很好,大家甚至还都帮衬着,有时候天气不太好,狗生出去拾废品,大家也会帮忙看着孩子。
那孩子被养的胖嘟嘟的,白白净净的,也不哭闹,很讨人喜欢,晚上啊就爱盯着灯泡看。
狗生是在后面换尿布的时候发现孩子是个女孩,这更加坚定了他留下的想法。
那个年代的重男轻女还是很严重的,可能也是他捡到孩子的原因之一。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父母放弃孩子,我们也不得而知。
狗生家门口有一棵树,冬天会开出淡黄色的花。
晚饭过后,他总是抱着孩子靠着那个棵树,咯咯咯地逗她笑。
那是梅,也是孩子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我们的主人公在小时候也曾问过。
狗生摸了摸小梅的头说:这名字啊很重要,它伴随一生。可不能马虎。
他说冬天唯一开的就是梅花,而这黄色的梅花更是少有的。
可以说得上是很珍贵的,她也是。
小小的人儿,还不知道什么是珍贵。
你可能会想到那她的名字就叫黄梅?
不不不,你错了。她的名字叫——月梅。
月亮是独一无二的。
她问:那为什么我不跟着你姓?我看其他孩子都是跟着爸爸姓的。
狗生笑了笑:傻孩子,你想要姓狗呀?
“姓狗怎么了?”小小的月梅那时还没有上学,天真的反问道。
狗生也没有继续和她争辩只是说到:“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说完就去找她二娃叔去了,留下小梅自己在这里想啊,想。
一个男人,没有任何经验要养活一个孩子,这其中的辛苦,狗生都是一个人打碎咽下去。
那是在月梅1岁的那年,狗生出门去了。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睡觉,期间还叫了一些人随时来看看。小家伙一直睡觉,还觉得很乖,也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等狗生下午回去,孩子小脸通红,身上烫的要命。
抓上钱,忙抱着孩子就跑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已经快要七点。狗生也不懂的什么流程,抱着孩子往病房那边乱串着。着急的大声喊道:“医生,医生!”
今天值班的正是黄舒仁,听见声音忙出来。
狗生看见了,一个箭步就冲过来了:“医生快帮我看看孩子。”
病房里,狗生寸步不离的守着孩子。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孩子,往日生气勃勃的小丫头,现在难受的皱着小脸,嘴唇都有些发白。
病在孩子身上,痛在狗生的心里呀。
黄舒仁总感觉很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男人虽然身上脏脏的,可是孩子被养的白白胖胖的,穿的也很干净。
他的任务就是治病,其他的不是他应该去担心的事情。
孩子一连发烧了好几天,一直不退烧。
慢慢的,狗生发现,孩子好像有些听不见声音了。
一检查是因为发烧引起的,好好的孩子突然听力下降。
狗生一点都不能接受,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老天爷,你不能这样对她啊,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求求你。”
他无比虔诚的向上天诉说着,可是并没有任何作用。
他求医生,求黄舒仁救她,顶天立地男子汉说跪下就跪下。
那一刻,只有父亲想要救她的孩子,他的孩子不能听不见。他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求求你们了,多少钱我们都要治。”
黄舒仁很理解,也很痛心,但是天意难违,他束手无策。
回家后,狗生更加卖力的拾废品,晚上孩子睡着后,他去离家更远的地方,天蒙蒙亮就开始往家走。
他需要更多的钱,他要治好孩子的耳朵。
大家也都很心疼,有什么好吃的,稀奇的,总是给孩子吃。
在那个普通家庭的孩子都不怎么能喝上营养快线的日子,月梅却总是能喝到,大家总是自发的去帮衬着这对父女。
也可以说月梅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拾废品收入不稳定,他需要一份稳定的,甚至高薪。
他开始到处寻找门路。
可是谁会告诉你怎么赚钱呢?在公园里高谈阔论家里有多少钱,钱在了放在哪里。这不是等于打开门让小偷上门来偷吗?
所以他如果要告诉你赚钱的方法,那就是这个事情已经的钱他已经赚够了现在需要赚你的钱。
不由得为他捏一把汗,一个从来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的人,想要去赚大钱,这件的事情的难度可以想象。
我甚至现在都不敢去想,但是他做到了。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狗生把月梅带去二娃家。手里还提个一个袋子,里面是月梅的衣服。
然后把自己的那个红布袋和钥匙一起给了二娃,并说:“你先帮我收着这个。”
二娃不解的问道:“你这是?”
“我有事要出远门一趟,你先帮我看着孩子几天。还有那些钱你先帮我收好。”
二娃还想说什么,狗生也清楚。他蹲下摸了摸月梅的头,转身就走了。他害怕自己走晚了,就泄气了。
二娃摸了摸手中的红布袋,那是他的全身家当,他很清楚。这么多年了,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兄弟呢。
他牵着小家伙,朝着狗生离开的方向嘴里念叨着:“平安回来。”他不知道狗生干什么去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一趟不平凡。
没想到狗生这一走就是半年。
门前的那棵梅树又开花了,那月亮都已经圆了几次了。
小家伙长得很快,已经快要到二娃的腰了。晚饭过后,二娃带着小家伙散步,到了狗生家门口看见那棵黄梅,非要折花下来玩。二娃哪里熬得过她,晚上等他们玩累了回家看着一个陌生的身影背对着站在门口。
月光将他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拉的很长
二娃试探性的喊了一句:“狗生?”
没想到那人真的回头了。
传来一声幼稚清亮的叫声“狗爸爸”。小孩更先认出男人,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抱住了他。狗生也蹲下来也紧紧的抱着孩子,只有二娃看见了那眼底里瞬间包满了泪水。
二娃和手里的月梅,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是只属于他们俩的。
屋里,月梅不停的分享着这些日子里她觉得有兴趣的事情。没有像其他孩子,许久不见父母就会变得胆怯,害羞。她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没有不好的事情。
二娃在静静的一旁听着,顺带补充些月梅说漏的。
外面已经全黑了,小孩终于玩累了,忍不住困意,睡了。
睡觉了也还是紧紧的拉着狗生的手。
安顿好孩子后,俩兄弟到外面坐着。许久没有见,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沉默了一会。
还是那个老式的拉绳灯,灯光下,俩人的影子被拉的很大很长。
二娃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孩子真的很想你。”
“孩子的耳朵也好多了,我们去看了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按照他的法子。”
“谢谢你,二娃。”狗生终于说话了。
“谢什么,我们不是一家人吗?”狗生抬头看着二娃,嘴角抽动他有很多想要说的话。
“回来就好,往后好好的过日子吧。你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
说完二娃站起身来,拍了拍狗生的肩膀,从兜里拿出那个红布袋放在桌子上:“物归原主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狗生看着那个红布袋,眼底的泪瞬间就留下来了。一个大男人抱着那个布袋就埋头藏着声音狠狠的哭的发抖。
走出门的二娃也没有坚强到哪里去,狗生虽然回来是穿的不错,可是衣服裤子并不合身,大了很多。
狗生的腿瘸了。而且在抱孩子的时候还很吃力。
二娃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原本身体强壮的,能一次拉两百多斤的废品,如今一个孩子几十斤抱起来都吃力。
狗生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处伤疤,他搪塞孩子说是不小心的摔得,可是骗不过他呀。
那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看着窗外那只是残缺了的月,心里波涛起伏。
第二天,狗生换上了之前的衣服,继续了以前的老活儿。月梅,被他带着一起,孩子很懂事帮着一起拉车。捡到了一个瓶子也会开心的举起来给狗生看。
在一个公园的凳子上坐着,唱着他二娃叔教她唱的小曲儿,给狗生听,狗生也是很配合静静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