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探案|二十年以后




八十年代,我警校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镇子上的派处所上班。那时我年轻气盛,心高气傲,总想搞出点名堂来。

可老天又总与我作对,整天接到的案件净是东家丢了鸡,西家没了牛,这让我很厌烦,但又不得不管。

又是一个冬日的早上,北风“呼呼”刮着,连树上的枯枝都不时被刮断,接着发出“嚓、咚”落地声。

我穿好衣服,推开门,刚好与肆虐的风打了个照面,不由打个寒颤,身子往后缩了缩。

心想它妈那个屄,这天气鬼得很。就那破工作,整天烦死人,去不去都一个鸟样,不如今早偷懒一次,多暖会热被窝。

想着又退回了里间,床是上了,可惯性作用,我则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自己还是光棍一条,估摸着如果怀里搂一娇妻,摸着奶子,吃着蜜,哪又是如何一番场景?

我正想入扉扉,豁就跑了马。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嘀铃铃……”操它妈,来得太不是时候。管它呢!大清早,真烦人。

“嘀铃铃……”连响三遍,我不得不拿起电话。只听那端传来所长粗暴的声音:“强子,电话连打三遍你都不接,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一听是所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提起裤子蹿出屋子,直接奔镇上去了。

到了所里,车还没扎稳,刚子就操着大嗓门喊:“快上车,工业区出现了一桩杀人案。”

“什么?杀人案。”我搞得一头雾水,一个破落的小镇,上百年来都是安居乐业,现在竟然出现了命案,我还是有点怀疑我的耳朵。

所长:“强子,你不是一直都想表现一下吗?这个案子全权由你负责。”

我轻蔑的“嗯”了声。心里还是略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又镇静下来,不就是一桩杀人案吗?从小我看书不少,阅人无数,看人一瞅一个准,又警校毕业,小菜一碟。

车子一颠一簸向北赶去。工业区就在镇子的北部。说是工业区,不过是几家半死不活的工厂,一年向政府交不了多少税,甚至有时还要倒贴于它们。

车子继续前行,不时从窗子外飘来恶臭味,心想什么鬼地方,还工业区呢!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快下车,到了,就是力帆三轮摩托车厂。”不知谁说了一声,车停了。

我们一行五人急忙下车,只见三轮车门口挤了许多人,又恰好赶上上班时间,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喧闹的菜市场。

“那女孩哪里的?”“听说不远,就是北边湛河区的……”你一言,我一语,一腔高,一声低。

我们一到,气氛立刻变了,大声说话的变成了窃窃私语,乱走动的也停止了走动,只是神秘地看着我们。

我们立刻疏散了无关人员,拉上白色标示,并封死了厂区,不准擅自出入。

我们一行五人,两人留在了大门口,剩下的在看门老李的带领下,去了员工宿舍。老李是个地道的乡下人,一只鞋子没提上,走起路来“踢踏、踢踏……”

他在前“踢踏……踢踏……”我们跟在后面。他一边走,一边唠叨:“多好的故娘,才二十多岁,怎么……”接着叹口气,做了个惋惜的手势。

他边走边说,我倾听着,并认真打量着,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宿舍在办公大楼右侧,前面是草坪。这个季节草坪自然干枯了,只有落着的树叶下偶尔还藏着一丝绿意,证明还曾经旺盛过。

草坪东边有一条鹅卵石小径,小径弯弯曲曲刚好通向宿舍的楼梯,穿过楼梯就到了二楼。

走过一段狭长的通道,到了西端后排第二个门,老李突然停止了脚步,指着说:“就这个屋。”

我问:“有人来过吗?”

老李:“这……这……说不准。”

我向前跨了一步,门没撬过的痕迹。

老李拿出钥匙一插一拧开了。手一推,露出了一个小缝,接着是一股浑浊的空气味。窗帘是拉着的,光线自然很暗,就连白天也找不到尸体究竟在哪。

他又一用力,门完全开了。我思索着走到窗台前,拉开窗帘,屋子里比先前亮了些。

窗后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后面是个小广场,平时非装车人员不容易到这个地方。

此时虽是上班时间,广场上却空无一人,连广场的大门都锁着,肯定是死了人的原故。

几只老鸹在树枝上“嘎嘎”,叫得太凄凉。我使劲对着手拍拍,老鸹只是从这棵树移向那棵树。我不由感叹,这些动物嗅觉太敏感,已闻到死人的味道。

刚子则早已举起相机,对屋子里所能提供线索的地方进行拍照。我戴上手套向四周搜索,最后把目标索定在上铺那个裹着的棉被上,然后轻轻拉开。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这不是我中学的同学王倩吗?只见她双眼紧闭,脸乌青,穿开叉裙,戴金项链,这怎么又与我中学时的王倩对不上号呢?也太巧了吧!

我进一步查开,发现脖子上有手掐的痕迹,并瞅见了一个黑色的痣。黑色的痣,我清楚记的王倩也有,这更端定了我的怀疑,可我还是不敢相信。

为了进一步证实,在老李的带领下,我去了办公大楼的二层——管理科。找到了管人事的小张,查起了死者的党案,死者湛河区王庄人,年龄三十五,姓名王倩。

死者是王倩,这点确认无疑。可在我的记忆里王倩总一身素身打扮,穿灯草绒裤子,纳的千层底。

想到王倩,我又联想到另一个人,我的同学顺子哥,当年他和王倩非常要好,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更不明白他们是不是走到了一起,如果那样……哎!中学一别二十年了,再没见过面遗憾。

在中学时,我年龄小,个子小,经常受欺负,是顺子哥经常照顾我,我才免强上完初中。我记得班里有一个同学经常找我茬,最后我忍无可忍,把这事告诉了顺子哥。

顺子哥当晚就去了宿舍,当场把那位同学的被子猛地掀起,吓得他立即尿了一大腿。现在想来还不由笑出声。自此那位同学见我像阉了的鸡。

刚子说:“强子,能提供线索的地方都拍完了。”

我没应声。

刚子又大叫:“强子,强子。”

我咽口唾沫:“嗯。”

我回过神,又琢磨了下门,没撬的痕迹,看起来是熟人,敲门直入,要么是死者忘了上门,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随后我又去了死者生前干活的地方, 看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可很遗憾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正当我抱着遗憾准备离开时,突然一个男孩跑上来对我说:“警官,王倩有一个情人——阿朋,也在车间上班。两人平时可亲热了,就像一对小夫妻,于两天前失踪了。”

我点点头,做了笔录。然后拍拍小伙子的肩膀笑着说:“谢谢你!你说的这些太重要了。”

我想这案子破得也太顺利了,找到阿朋不就结了。一回到所里,我就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各省、直辖市、市级电话,发起了全国通辑令,一有消息他们会立马回话。

我左等右等,一天、两天,可两天已经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急了。所长暴躁起来,对我大声吼:“再破不了案换人。家属整天来所里闹,这样下去成何体统。”说完还挥手拍了拍桌子。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下午事情有了转机,鲁山县警方发现了一个叫阿朋的人。我一得到消息,就和刚子驱车到了鲁山 ,对照照片一看,一点不错就是阿朋。

“你就是阿朋。”

“嗯。”

“王倩死了。是你把她杀了。”

“冤枉呀!我怎么可能杀了我最爱的人。”

“费话少说。回所里再辩解。”

一回到所里,我就审问起来。

“姓名?”

“阿朋。”

“年龄?”

“三十。”

“你和王倩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在一起干活,干着干着就聊上了。”

“哪你怎么又起杀心了?”

“冤枉呀!我没杀她。”

“有人见王倩死的当天,就是五天前你曾去过宿舍是真的吗?”

“的确是这样。可我去时,她已经死了。我连叫几声她都不答应,最后我实在着急,就揭开了她的被子,发现她尸体都凉了。我吓得拔腿就跑,当天就逃到了鲁山,在宾馆里躲了起来。请法官大人名鉴。”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没有杀人。”

“没有。”

“拉下去。”

我脑子一片空白,事情又陷入了僵局,不是情杀,哪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死者在临死前就没有留下一丁点信息,这简直有点让人难以相信,于是我又摸黑去了医院的停尸间。

停尸间在医院的最后面,穿过几个长长的走廊就到了,白天都很少有人来这里,就不要说晚上了。

我要不是为了破案,也不会来这地方。哎!太吓人。恨自己当初年少无稚太张逛,拿了一个烫手山芋,弃也不对,留也不是。

几只猫头鹰“咕咕苗”叫着,吵得我心都是寒的。不过我还是进了停尸房,找到了王倩的尸体,再从头瞅到脚,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

可让我很失望,除了脖子上的痕迹,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供参考的地方。我揭开白色的床单“刷”一下子又盖上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她那只紧握着的手又一次在我脑海闪现。

我再次折转身,拉开白色床单,一只手伸开,另一只手却死死握着。

这不太乎情理,难道死者想告诉外人什么,有可能。于是我重新戴上手套掰开那只紧握的手,一个红色的纽扣迅速掉了下来,“啪”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我一阵欣然,天助我也。有了纽扣案子就有眉目,离抓住凶手更近了一些。可猛然我的心又凉了,在茫茫人海要找到拥有这个纽扣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那简直是太难了。

夜已深了,派出所的人早走了,只有我还未离去,一心想着破案,一来和死者家属有个交待;二来更好堵出所长的嘴。这些天我听够了他的讽凉话。

案子却一次次走入死局,希望来了又破灭了,熄灭了又重新燃起。

我点上一只烟,在院子大口吸着,眼前忽明忽暗,突然我心中有了新想法,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忘了。

我太糊涂了,还年轻气盛呢!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第二天我驱车赶到了湛河区王庄村,在老乡的指引下找到了王倩的家。

“谁在家呀!”说着从屋里蹿出一个中年男子。

“怎么……是你,顺子哥。”说着我们相拥在一起。

“二十年了,足足有二十年了,那时我们还是个小屁孩。”说完我们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上午我们谈了很多关于中学时代的事情,当我说起中学他为我“报仇”的事时,他居然红着脸说:“不提了,小事。”

我也问了许多他的过去和现在。每当我问起他和王倩的事时,他一脸茫然和难过,自然我为了二十年来的纯真友谊,尽量避开不谈。但我也忘不了我此行的目的和我作为一个警察肩上应有的责任。

相见的时光就是那么快,不知不觉中午的阳光照在了门槛上,我起身要走,,他非留下我吃饭,我不便强推辞。

男人见面自然少不了酒,更何况是二十多年不见的朋友。中午吃饭是心情原因,他喝了很多,我也没少饮。最后他醉了,吐了起来,我扶他去里间上床睡觉。

就在我拉被子帮他盖上的同时,我猛然看见了床单下掖着的衬衣上少了一纽扣。我擎在手里细看,上面纽扣的颜色和大小竟与我手里的一模一样。我一下子惊呆了,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顺子哥,顺子哥。”我连叫两声,他连哼都没哼一声。我再一次拉了拉被子,收了那件衬衣离了去。

回到所里我坐宁不安,犹豫了。最后我写了一张便条连同衬衣和纽扣一起交给刚子,对他说:“去吧!明天就去抓捕顺子归案。”

便条上我这样写道:时光在变 ,时间也足以改变一个人,但无论沧海桑田,你依然是我心中的顺子哥。去吧!好好改造,我等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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