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样的雨在各自的记忆里纷飞?
伞,五颜六色的伞,缤纷的色彩仿佛失了真,浮夸地拼凑着光怪陆离的世界,一把伞隔开了整个人世,伞下的人永远无法领略自然的本真。
雨打在脸上,手上衣上,湿漉漉的,是真实的触感,雨水那么真实的拥抱了她的身体,坦诚是人世之外的自然所专属的,所以她对自然的枝叶花草,雨雪霜雹总有着特殊的偏爱,她可以看到了一片叶幻化成秋季,一滴雨幻化成为一个海洋,而在故事之外的她离群索居。
许烟拖着行李在雨中慢慢走着,所有的喧嚣都与己无关,她的世界自成一派,却不知识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横冲直撞地打破她的世界,身后传来猛烈的刹车声,来不及反应与躲闪,她几乎是被狠狠地撞开的,猛烈的撞击剧烈的晕眩后,她如梦初醒却不知所措,只看见自己半趴在路边的绿化带,一只鞋子远远地跌坐在雨水里,衣服上湿漉漉的,还不断的有水滴下来,行李被甩在身后,青黄的橘子散落一地,一个个呆呆地蹲坐在泥水里,和她一般傻子似的。
雨水啪嗒,啪嗒,在她的眼前泛起了涟漪,静止的是她的时间。
一声不耐烦的“sorry”恍如隔世般遥远而不清晰,那架白色的单车,红色的雨伞,白衬衫的背影在雨帘中渐行渐远,转角,不见。
许烟微微定一定神,伸手去摸,是血,她清楚自己受了伤,却感觉不到疼,更不知道伤地有多重,只知道要尽快去医院,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也没有知觉。
爬到路边显眼的位置,她勉强支撑着身子坐着,拖过了已经被雨水浸湿的行李包,还好手机还在,可屏幕亮了之后才发现没有人可以求助,那是爷爷用过的很多年的老牌诺基亚,联系人也没有删,都是南方那个小镇上的熟人。
没有人停下来,不远处,是一张被雨水和脚步蹂躏的稀烂的报纸,许烟觉得有些失落,这份失落如同那张报纸,凌乱为可笑,在人们拥挤窜梭中飘荡地很孤单,没有人会在意,别说脚步,就连目光也阻挡不了。
九月的香樟绿意朦胧,那些声音在膨胀,笑声,说话声,车声,匆匆而过的摩擦声,人们寸步不离的坚守着自己的角色,踩着雨水覆盖的水渍,缓慢的移动,好像这个世界的节奏永远如此井然有序。
可是,这时候,明明有一个脚步一寸一寸靠近,向着她的方向,一心一意的。哦,那是白色的帆布鞋,纯粹的白色,很干净,她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耀眼的白,却干脆地踏在水里,溅起了水花,不由地心生怜惜
“太阳的颜色,湿了。”声音那么小,仿佛蜻蜓在阳光下面抖落掉沾在翅膀上所谓一滴露珠。
脚步停下,一把伞为她挡住了风雨,在地面的倒影里,隐约觉得那个人如泼墨山水画,气韵清雅。
多年后在同学聚会上当Elson要许烟将江寻比作一种动物时,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仙鹤。许烟第一眼见到的江寻虽然只是些清清浅浅的倒影,却能感觉到他如鹤般清冷孤灵,那遥远的姿态,只容得下她卑微的仰望。
雨水沿着伞的边沿落下,他和她之间隔着千万道雨帘,茉莉的清香不痛不痒地撞击着她的心跳。他把散落的橘子拾起,虔诚地捧到她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兰,骨骼分明,指尖已沾上了泥水,手心躺着一个个青黄的橘子。
“同学,你受伤了”声音清越,如空谷般。
红色的液体流出,不断被雨水冲淡,但左小腿上的伤口却是触目惊心。
许烟仿佛在梦里遇见了恶,惊醒的那一刹那,才体会到了刺骨专心的痛,她听不清他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在用力喊着她,而那声音像是不断冒出的彩色泡泡,被真实的疼痛无情的戳破,剩下一地水渍。
我努力想看清你的眉眼,但我的坚持难以为继,终究,世界一片寂静。
白色的床单上,那个女孩像是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安静的呼吸。毫无血色的脸庞几近透明而那双眼睛却专注地看着天花板,她的眼中映满了白色却不是她所要寻找的。那个清瘦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一眨眼又变得朦胧难辨了,她醒了,却和睡着时无异。
“同学,你醒了?”
一位年长的护士端着水杯伫立在许烟的床边,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你左小腿上拉开一道口子,已经包扎处理过了,不过伤口有些深,说不准会留疤,以后穿裙子可能会有影响哦。”咬字带着当地特有的口音,她的眉眼带着善意的笑,温温柔柔的语气,许烟撑着眼皮,看着她,一滴眼泪却从眼角流了出来,孤零零地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冰冷与陌生随时能吞噬一个人不算坚强的心,有多难得,幸运能收到一份善意的关怀。
“你的贫血有些严重,你爸妈知道吗?幸好今天有人及时把你送来这里,不然啊,后果会很严重哟。”护士给她换上一大瓶棕黄的葡萄糖,转过身去。
许烟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可天依旧阴着,压抑得厉害,只好又闭上双眼,可是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拿道清清浅浅的倒影,如魔咒般,除非解开,否则时常纠缠。他会是谁呢,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感受从心底隐隐浮现,像一朵巨大的海葵伸开繁复的触角。
“那个人是?”许烟忍不住问了出来。
护士看了一眼许烟,继续笑着说:“那位同学没留下什么名字,把你送来后就离开了,要在五万个学生里找到他也真不容易呢。”
何必寻找呢,他未留下信息意味着他无心让你找到。她来这个城市不是为了寻找什么而是为了遇见什么。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这时她更希望陪着她的是这只钟,至少钟不会要求她聆听。当她感觉被打扰时,总是习惯闭起双眼,看不见的世界更容易听见自己的声音。
“来,把药吃了。有需要喊我啊,我姓徐。”徐护士放下药便合上了门。
白色的房间里又剩她一个人了,许烟挣扎着起身在房间望了一眼,真的简单的可以,偌大的房间,皆是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白色的柜子,许烟在行李包被放在那个不算高的柜子上,她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子前,从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她需要的药爷爷已经为她准备好了。
吃完药之后头脑才渐渐清晰起来,看见柜头上摆着零散的橘子和一块蓝白格方手帕像是飞鸟与青鱼的隔世,正述说着一场没有声音的梦,梦里阒静一片,没有声音与角度的切换,只有一个关于蓦然回首与温暖笑容的梦。
许烟拿起那块手帕,淡淡的茉莉香,暗淡而触目的血迹,右下方绣着清晰的“晓”字,俊逸娟秀的笔迹,想来它的主人是极文雅细致的人,她的指尖抚过绣纹,
“晓,是天亮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