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推,孤好饿,孤是不是快死了?孤还能回家吗?”
“主公,来,把它喝了吧,你会活着的,因为你是我们未来的王啊。”
“子推,你的腿怎么流血了?”
“臣无大碍,主公快喝了它吧,喝了你就不饿了。”
“子推,你为何不像壶叔等人一同请赏?”
“臣所做是臣应做之事,君上命该如此,并非臣之功劳,臣受之有愧。”
“臣想辞去官衔,携母颐养天年。”
“为何?”
“大局已定,君上已是一国之君,臣的使命已完成,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如果寡人说不呢?寡人说要你辅佐寡人做一代明君呢?”
“君上没有臣同样能成为一代明君,君上可以没有臣,但臣的家母不能没有臣。臣心中没有宏图大业,望君上成全。”
“介子推,你到底有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寡人再三留你,你却执意要走。”
“君上永远是臣的君上”
“封赏于你就如此重要吗?你非要以辞官来要挟寡人?”
“臣并非要挟,臣心中并无社稷大业,无能助君上一臂之力。”
重耳看着眼前这片郁郁的树林,之前的种种历历在目。子推,你就这样恨我吗?论我如何求你,都不愿留下来辅佐寡人?这无尽的树林真的好过寡人的天下吗?
“君上,并未寻到介公的身影。”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重耳回忆的思绪。
“那就放火,就是烧了这座山也要找到介公。”重耳冷漠的话语让身边的士卒不禁一颤。暗想这介公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君上如此记恨啊。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此时站在他身旁这位威严的天子对介公从未恨过,只是不甘心介公如是离开,如此决绝。
点点星火排成一线,宛如赤龙,蓄势待发。重耳轻闭双唇,仿佛这火龙不过是他为子推点亮回朝的明灯。身边的士卒也不敢多问,只能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让人琢磨不透的君王。
重耳轻轻的闭上双眼。子推,你真的要逼寡人至此吗?同寡人回宫就这么难吗?寡人真的让你厌恶到如此地步了吗?寡人都亲自来请你了,还不够吗?难道真要寡人跪下来求你,你才能原谅寡人吗?
“烧。”晋文公温柔的语调仿佛是对着深爱的人喃喃细语。
蓄势待发的赤龙一跃而起,穿越郁郁丛林,用自己赤红的身体渲染着这片翠绿。霸道的吞噬着这片本不属于它的安宁。
熊熊的烈火映红了重耳冷漠的脸庞,他毅然不动风雨的站在原处。毫无表情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愫,赤红的火光印入他冰冷的双眸,仿佛想要融化藏在其中的冰山。高挺的鼻梁下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
身旁的士卒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位天下霸主,阵阵微风轻抚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庞,些许青丝随风飘扬,宛如一幅俊美绝伦的绢画,仿佛这片越烧越烈的山林与他并无干系。他本不想去打扰这如画般的宁静,但天色已晚,是去是留还是得让君上决定。
“君上……”
“驻扎此地。”重耳打断了士卒的话,似乎他看透了士卒的心事。
得令的士卒便去安排扎营的事,留下重耳和几个贴身侍卫在此处端详着这片赤红的火海。
熊熊的烈火点亮了漆黑的夜空,仿佛黑夜不曾降临。重耳安静的站着,不曾离去。
“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重耳轻声念着介公临走时留下的书信。子推,你真的恨我到如此田地了吗?真的宁死也不愿见我一面吗?重耳冰冷的双眸闪过一丝失望。重耳拽着书信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仿佛那书信就是离他而去介子推。
烈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瞬时变成了死灰。然而介公依然没有出现在重耳的面前。
“搜”重耳继续发号着命令。子推,你到底在哪?为何寡人烧了整座山,你还是不出来?你一定还在的对吗?你一定是躲起来了是吗?
重耳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报告君上,找到介公了!”
“带路!”
“诺!”
无法掩饰焦躁心情的重耳起身大步跟上了士卒的步伐。焦急的重耳无暇顾忌自己的王者风范,任焦黑的木炭在龙袍上渲染着蹩脚的水墨画。
士卒的步伐慢了下来,不远处的似乎有两个人依偎在枯树下。重耳越过士卒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树下。
“子推”重耳轻唤着,温柔的语气仿佛是害怕惊吓到熟睡的孩子。
“子推”眼前的介子推抱着另一个比他身形略小一点的人,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子推,子推,是寡人啊,寡人来请你回宫了,你回答寡人啊?子推?子推?”重耳的温柔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着。眼前的子推早已没有了生气,黑如焦炭,怀中抱着年迈的母亲,如同一座屹立百年的雕像。
“子推,子…推…,子…推…”重耳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子推的名字,身体仿佛失去力量,重重的落在了子推的尸首面前。
“君上……”见状的士卒想去扶起他的君上却被君上打断了。
“你们全部退下,寡人要一个人陪陪子推。”晋文公哽咽的发号着命令。
“诺”
“子推,对不起…对不起…寡人错了…寡人真的错了。寡人不该听信小人谗言,错怪于你,是寡人心胸狭窄。是啊,你怎么可能是在乎功名利禄之徒,你是寡人的救命恩人,没有你当年割股熬汤救寡人,寡人又如何有命回到都城。你如此待寡人,寡人竟会怀疑你对寡人的用心。是寡人错了,寡人不应该逼你到如此田地,寡人应允你解甲归田就不应来寻你,寡人不该自私的想留你在身边。子推…你回来好吗?子推…”重耳哽咽的对着介子推的尸首数落着自己的不是,恳求着子推的原谅,早已没有了王者风范。他知道,子推永远都不会回答他了,子推永远离开他了。他第一次感到后悔,第一次感到无助。是他害死了子推,是他害死了这个曾救他性命的朋友。眼泪不自觉的从他明亮温柔的双眸中流出,此刻的他不是君王,亦不是天下霸主,只是一个亲手害死了朋友的罪人。
重耳在子推面前跪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已晚才命令士兵们厚葬子推。
士卒在君上的命令下小心的移动的介子推的尸首,却意外发现介子推的脊梁死死的堵住的树洞里有一片带血的衣襟。
“君上”士卒把带血的衣襟呈给了晋文公。
“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臣在酒泉心无愧,勤政清明复清明。”重耳轻言念着子推留下的血书,泪水再次落下,打湿了手中的衣襟。子推,你还是原谅寡人了,对吗?寡人答应你绝不会辜负了你的期许。寡人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时时记住,子推,谢谢你…
“好好安葬介公,把介公依靠的那颗柳树,带上一支回宫。”
“诺”
洛阳城,皇宫正殿
重耳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里的木屐。这是从绵山带回来的那块柳木做成的,就是自推死前依偎的那棵柳树。重耳看着木屐,感觉子推从未离开过。
“子姰”
“奴才在”
“传寡人旨意,介子推不同流俗,遗惠余泽,特追封洁惠候。祭日即为寒食,禁火一日。绵山更为介山,以祭介公之灵。”
“诺”
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古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