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未眠的我未到寅时便下了床,推开门的刹那间,眼前的景象打湿了我的整个脊梁。
一位散发女子趴在棺上,毫无血色的手拿着剪刀,映着月光场面诡异瘆人,战战兢兢的我冷静的观察着一切,剪刀剪断了缕缕长发,迎着月光我看清了母亲的脸,母亲将剪断的长发绑在一起,放入了棺中,我缓缓的走过去扶起母亲冰凉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开始守在这里。
我将母亲扶进了房间后在火盆中烧起了纸钱,我也不曾料到的是自己会如此坚强,重重的嗑几个响头就算是送行了,寅时刚到我便将七颗铁钉牢牢的钉在了棺木上,静待父亲出殡的时刻。
大概寅时初刻几位劳力来到了家门前,下葬的习俗一切从简,我就是希望父亲安安静静的离开,悄悄的推开了宁九的房门,“吱...”九儿姐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我想她可能刚刚睡着或者也一夜未眠,正巧见她醒来,我便趴在门口小声的问道:“九儿姐,我要去送父亲,你要一起吗?”
“等我一下”宁九直接掀开了被子,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着我来叫她,她胡乱的绑扎了一下头发,脸都没洗便和我一道出门。
我们没有叫上母亲,而我知道母亲也不想走这个虚假的过程,今日寅时天空的月亮很圆,正好为我们照亮了上山之路,微风袭来不免有些凉意,回过头看见九儿姐穿的单薄,一直缩手缩脚的跟在我身后,我将身上的长袍褪去披到宁九的身上,她看了看我,低下头跟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时间把握的刚好,日光显露之前便将父亲安葬好。
“爹,我会照顾好娘亲与九儿姐的,我希望您知道,您,是我的骄傲,我会守护她们一辈子,我在此起誓,如若违背誓言,定与父亲早日团圆。”
宁九一言不发,她可能早已哭干了泪水,与我一同为父亲磕了几个头后返回了家中,回到家桌子上摆放着温热的粥,我与宁九喝了一些热粥,开始了以往一样普通而又平淡的生活,只不过少了些等待与期盼,由于对母亲不放心,吃过早饭后我推开母亲的房门,发现被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她应该是出去散心了吧,我了解母亲,她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想不开做出傻事,毕竟这世上还有她放不下的人,走出房门正巧遇到外出归来的母亲,见母亲精神状态不错,我···一股困意袭来。
再次醒来已是午后,宁九正在晾晒昨日的衣裳,午阳正好,出门便有些晃的睁不开眼,我与九儿衣裳相隔。
“九儿姐,你没有休息一下吗?”
“我休息好了,不像你那么能睡。”宁九显然从昨日的悲伤中缓和了不少,她回过头看着我玩笑道。
“小文,你过来,我和你说些事。”她像做贼似的把我叫到身旁。
我伸展着有些疼痛的四肢,一面绕过挡在眼前的衣裳向宁九走去。
“小文,我和你讲,今日给母亲洗被罩时发现了一大片的水渍,我感觉应是母亲昨夜哭过留下的。”宁九生怕被母亲听见所以靠的很近对我讲道。
“奥...这样我就放心了。”
听到我说这番话宁九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她那看向我的眼神我知道必须要解释一下。
“娘哭了,至少证明她有情感宣泄,如果母亲一直表现的那样平静难道你不感到害怕吗?”
宁九看着我,想了想,低下头以一种除她之外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你真的长大了...”
“什么?”即使声音很小还是没有逃脱我的耳朵。
“我没说什么,我说你现在已经有脑子了。”
“嗯...你才没脑子呢!”
“见面就吵,见面就吵,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吵,文儿,你过来。”说着母亲出来拉着我向房间内走去,我回头看着宁九,她在那里幸灾乐祸的做了个鬼脸给我。我与宁九都深知道吵吵闹闹才是生活,这样才能冲淡那无用的悲伤。
坐在母亲的房间仍能看到宁九晾衣的身影,心想谁要是娶到九儿姐这样既漂亮又贤惠的女子真是修来的福分。
“文儿,你知道九儿为什么那么小就来到宁府做丫鬟吗?”
“父亲不是说在街上见她乞讨可怜便领到宁府赏她一口饭吃吗?”
“文儿,你听我说···我要你记住,不要冲动为了男女情爱之事去堵上你的一切,九儿的身世娘只能和你讲这么多,你也不要过分追问,追问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那段伤心的过往就让它翻过去吧。”
我听的出神,原来九儿姐的生母是白国第一歌姬,难怪一个乞讨的小女孩儿如今能出落的如此漂亮,高冷的气质中隐藏着难以捕捉魅惑,宁九生母的身世的确有些悲惨。
本是风光无限的歌姬,因为爱情放弃一切,身怀六甲后,嫁入贵族家,这段传奇的姻缘,因宁九的诞生而断线,到最后落得个被抛妻弃女流落街头的下场,乞讨为生的她在被乞丐玷污后精神失常,永远的消失在了国都,留下九儿一个人在这乱世。
有些时候一步错就步步错下去了,望着窗外的宁九我不免有些心疼,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宁九睡熟后才会离开她的房间,就是因为她害怕夜晚袭来的孤独,我们两人的房间紧挨着,她经常在夜晚被噩梦惊醒,所以我们的房门永远为对方打开,这样她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不远,便不再害怕。
自小幸福围绕的我难以理解她为何常会噩梦连连,白天她表现给我那活泼的性格,总会让我误以为这是个没有忧伤烦恼围绕的女孩儿。
我的心中满是心疼,对宁九母亲惋惜的同时也不解,本衣食无忧的她为何非要冒着风险嫁入权贵。
那时的我只懂什么是情,不懂什么是爱。却盲目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不为任何人赌上自己的一生。
“九儿的身世你也了解了大概,虽然她的母亲出身配不上我宁家,但毕竟九儿也是名门之后,与我宁家也算门当户对,你感觉如何?”
“什么?什么我感觉如何?九儿姐永远都是我的九儿姐啊,我不需要知道她的身世,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
“你不要和我装傻,你父亲走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
的确,我知道母亲什么意思,母亲不再为宁九找婆家的事情着急,我就应该知道的,但其实我更早就确定了此事,父亲尚未离去的一个夜间去茅厕时,门外又传出了二人的聊天声音,几次趴门偷听既听到了许多我想听的,也知道了不少我不想了解的事情,那次正巧听见他们谈论给宁九找婆家的事情,出于对九儿姐的关心便多听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只听见母亲讲:“我很喜欢九儿这孩子,善良,孝顺,我早就把她当做家里人,文儿也不小了,为什么不问问九儿对文儿的印象呢...”就这样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为我安排上了“昏礼”之事。
后因父亲前去战场此事便被搁置下来,我也并未放在心上,记得刚开始为宁九介绍婆家的时候我常拿她开玩笑,经常说九儿姐要出嫁了、九儿姐要去别人家里去当老婆的话,但几次玩笑后,我发现她每次都是在认真的生气后便再也不敢开这类的玩笑,细想九儿姐这样的身世与经历,应该很少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吧。
我感觉九儿姐性格活泼,开的了玩笑,但仔细回想九儿姐好像除了我没有朋友,没有和任何外人表现出过真实的自己,她本就接触外界较少,每次接触也是沉默寡言。我只认为那是不熟悉的胆怯羞赧,但现在我知道那原来是宁九真实内心的孤独。
“娘,这件事您应该问询九儿姐的意见。”
“傻儿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九儿对你的心吗?”
“我...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