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雏菊

二零零五年,我在江南小城读书。那时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在另外一个江南小城读书,是影视学校,念的主播专业。我们几乎每个月都会聚一次,在朋友的出租房里做点菜,度过一个美好夜晚,然后在第二天,各自回到学校。

有一天清晨,大概九点钟,她醒过来忽然问我:“嗳,我们之间到底算是怎样一种关系?”

“恋人吧。”我闭眼躲着透过窗帘直射下来的阳光说。

这样的关系维系半年之后,就告破裂。原因不得而知。她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这使我很迷惘,我开始怀疑自身存在着的乖戾或者疏离感。

那时正值七月,学校开始放暑假,而我决定不回江北老家,一边找份有意思的工作,一边思考存在感这样的虚无问题。

在我认识的当地人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朋友,留着络腮胡子,人相当爽快大方,在这方面很有办法。我约他在方塔街的地下酒吧喝酒的时候说出打工的想法,他拍我的肩膀说:“完全没有问题。你想做什么工作呢?”

“无需耗费脑细胞的简单工作吧。”

“那你觉得修水管或者剪草坪怎么样?总之不是做家教、发传单或者在服装商场卖女士内衣。”

“这样说来,还是做修剪草坪的活儿吧。”

“以前修过么?”

“没有。在电视里见过。”我老实说道。

“这个简单。”他喝了一大口酒说,“就是开着割草机在乞丐头发一样的草地上傻乎乎地走来走去。”

“可以。”我说。

“会开车么?”

“会,呃,但是不大熟悉路。”

“没关系。明天就来上班吧,工资不会很高,但也不是很辛苦。”

“哪里上班?”我问。

“我家。”他回答。

他给一些小区的物业留了电话号码,有需要修剪草坪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他有一辆丰田皮卡,我们一起出去做过几次,他给我讲了一些割草的要领,之后就让我独自开车上路。

我问:“我去修剪割草了,你干嘛呢?”

“修水管去。”他回答。

此后,我穿着轻松的运动装和轻便的帆布鞋,每天早晨将割草的剪刀磨得光亮光亮的,开着皮卡车穿梭于一些高档的别墅小区。车后面载着电动割草机,还有小型的剪子,钉耙,手套什么的。在车里可以把车载收音机开得很响亮,听一些摇滚歌曲。心情多少舒畅一些。

就修剪草坪来说,就好像理发师在剪头发一样。前一段时期是江南梅雨季节,只管哗哗地下雨,碧油油的草长得也疯快,但是他们可不管莫西干还是别的什么发型,完全是漫无目标地恣意生长。所以,当我开着气势汹汹的电动割草机出现,心里多少还带着一份维护社会和谐发展,确保世界和平稳定的心态——好吧,将草坪修理得一马平川,干净利索,一切井然有序本身也使人心旷神怡。

也会遇到一些各式各样的有钱人太太或者是有钱人情妇——一般说来,会在你割草的时候陪你聊一会天的属于前者,而后者在知道你不是私家侦探后就把门关得紧紧的。

当然不管是哪一类,他们之中很少有邀请我进入他们的豪宅去参观或者喝杯茶水——几乎没有。她们都是在修剪完之后,会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蹲下来以睥睨的眼光看是否修剪齐平,付钱,然后关门。

唔。江南女人。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目的地在尚湖边上的一片和缓优雅的小区内,弯弯曲曲的小路两边是成排的香樟,一到夏天就开始分泌一些浓密刺鼻的液体,宛如珠泪。

我将车窗打开,远离市区的风吹的还是相当惬意,可能是因为接近尚湖的原因。我吹着口哨,一边留意看着门牌号码。

这片小区可能是去年新建的,一顺的是小巧精致的别墅房,造型还算中正合理,外面围着白油漆刷过的木栅栏。下摆是装饰用的枣红色砖,墙体贴的乳白色瓷砖。有的房子外面晒着衣裤或者被子,但是人影却很少见。有一家院子里有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在追逐着嬉戏打闹,还有一家房子二楼打开的窗户内传来了阵阵小提琴的演奏声。

在兜转了两圈后,顺着门牌号码推断下来,我将皮卡停在一家门口长着一丛玫瑰花的院子边。

由于事先通过电话,女主人已经在打开的栅栏门边等我了,大概四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穿着白色连衣裙,落落大方。我先看了院子里的这一片草坪,大概是三十坪左右,边上长着一圈牵牛花,杂草长得很猖狂茂盛。

“你好。大概要多少时间修理完?”她彬彬有礼地问我,声音轻柔。

“两个小时吧。”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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