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宰相庶女,被许给不得宠的皇子,苦心经营终于帮他在这场夺嫡之乱中渔翁获利。原想着苦尽甘来,一朝为后,不料他早已和嫡姐勾搭成奸。不仅封为贵妃宠冠六宫叫她这个国母难堪,私下里更是百般迫害,密谋除去她给嫡姐贵妃上位。终于在她临盆之际动了手脚,让她难产而殁。
死不瞑目。
“若有来生,必定叫这二人血债血偿!”判官合了生死簿,愤愤然拍了桌子。
“大人,这……”
“你且宽心,本官素来恩怨分明,你既然受了冤屈,自然有讨回公道的时候。只是尸身还魂不合天道,回溯时间难度太大,唔……只能给你找个没有魂魄的壳子。”判官仔细翻看卷宗,思量道:“这里有个瘫了多年的,噫……太老。诶这个魂魄不全,哎呀,男的。唔,找到了,这家的傻子正合适!”
姑娘闻言眼角微微抽了抽,到底忍着了。
判官选了壳子,开始给她出谋划策:“你此去投的是翰林家的傻姑娘,早年失母无依无靠,亲爹不疼后娘不爱,就这么囫囵长到十八岁。啧啧,真惨……”
“待你重生后,先斗死那刻薄你的亲爹后娘,家宅清净。再收罗几个忠心的丫鬟太监,记住一定要晓以深情无微不至。然后入宫扫荡那群蛇蝎贱婢,有什么华妃熹妃,通通杖毙。再把那个陷害你的嫡姐,折磨致死。使尽手段让那个渣男皇帝爱上你,百般蹂躏后再抛弃他,玩弄他的感情,践踏他的尊严,最好再霸占他的江山,等你坐拥天下的时候,再给你安排个真爱等着你。”
判官深深沉醉在这复仇计划里不能自拔:“完美。”
案台下,姑娘也深深低下了头,折服在这广袤无垠的脑洞里。
“大人,我恐怕没这智商。”姑娘发自内心的诚恳道。
“噫……无妨。”判官抚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大言不惭:“本官自有安排。那些个俊俏王爷,温柔太医,腹黑权臣,还有邻国使臣,霸道可汗,通通对你死心塌地,怎样?”
姑娘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小脸煞白。
“这恐怕……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判官一挥手,表示一切尽在掌握,忽然又想起什么,皱眉道:“你莫不是舍不得那皇帝?”
姑娘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判官,无言以对。
判官深觉自己体察鬼意,苦口婆心的劝慰道:“这男人不是个东西,先不论你助他登基恩深意重,单是这谋害发妻的事情,罪不能恕。”
姑娘连忙表示宽宏大量:“不不不,大人,漏看渣男,是我的错。”
小人眼拙,看不出这一副狼心狗肺,身心错付,怨不得人。
判官噎了一下,又叹:“那嫡姐抢你夫君夺你后位,全无半点姐妹亲情,还勾结奸夫害你性命,简直禽兽不如。”
姑娘含羞谦虚道:“我对她本无真情,她对我也不算假义。后宫里尔虞我诈,伤人害命都是常有的事,怪我技不如人。”
后宫行走,心要毒手要黑,一时大意,果真真就赔的血本无归。
大抵是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判官鄙夷地看着她,诘声道:“他二人在你临盆之际痛下杀手,你就没点想法?”
姑娘幽幽一叹:“稚子无辜,倒也是心痛的,只是生在皇室里,权力倾轧,不如不来这一遭。”
夺嫡的皇子们死时,她也曾替先帝心痛过。并且无比认真的思考,生在帝王家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不留神就得白送人头。
判官白眼一翻,斜瞅着她,冷笑道:“你觉着自己死的不冤么?”
早些年宫闱密谋,这手里不是没沾过人命,朝堂厮杀,各为其主,也谈不上有罪和无辜,但既然走了这条路,输赢都是要认得。说到底……
“不冤。”
判官眉头一挑,斜斜倚靠在神案上,一手支腮。慢悠悠地说:“你这人倒真有意思,死得这样惨也不告冤。平日里送来的,啧啧,那哭的……”
姑娘莞尔一笑,附和道:“是大人心地慈悲,但做人还是要往前看的,纵有回头,也是为了这一世吸取教训,好教下一世活得容易些。”
判官顺着她的话品了品,终于品出点味儿来了:“你这是要赶着投胎的意思?”
可不是要趁着大好的时局兴风作浪。
姑娘忙不矢行礼:“谢大人成全。”
噎得判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正尴尬呢,有个身影从判官后头的无尽虚渺里走出来。边走还边说:“早让你别看那些重生复仇的人间话本,好容易遇见个苦主,把你乐的……”
“阎君?”判官赶忙要让座,又被按回去,抬头陪笑道:“都是底下小鬼孝敬的,打发时间罢了。”
“不用多礼,我左右是来看个故人。”阎君望向那姑娘,仔细看了几眼,颇有点感怀:“好容易到这一步,又没活过三十。”
姑娘低顺着眉眼,自苦地笑笑:“叫阎君牵挂,我下回再努力些。”
判官见风使舵,捧着心口谏道:“我再给她安排个岁岁平安的好去处。”
阎君一按额角,显然是把刚才的对话都听进去的,此刻不由含蓄道:“皇后何须你来指教。”
又看向姑娘:“这一世终究差点。”
辅佐帝星登位,广结良臣,管束后宫,制衡前朝。博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占了个比肩天下的位置,临了连嫡子都没能留下。
姑娘也是感慨良多:“是呀,路是走对了,只是……一代贤后,到底是后。进退失据反而画地为牢。格局是有了,然而却不能舍,不能得……”
阎君摆手:“罢了,我懒得听你这些算计。横竖只差一步,你好自为之。”
姑娘自嘲笑道:“天下共主,哪里是容易的?”
前几世或死于乱军,或毙于掖庭,时运不济或者技不如人,谁能说得清呢?不过是尽人事,改天命而已。
姑娘微行一礼,往着黄泉路上去了。
判官忍着好奇,旁敲侧击:“阎君认识她?”
“见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有人十世修行做佛陀,有人十世修行做帝王。都是各人自有的造化,又何须他人来置喙。
阎君忧愁地看着判官的脑壳,轻轻一叹。
“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