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8

預告

樂陽抬起頭,看到山那邊的顏色,天空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青色,這顏色中透出微微的粉紅,柔膩得讓人覺得不安。空氣濕熱熱的,完全不是長安應有的清爽的樣子。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氣里的氣氛讓人覺得不安。樂陽覺得他心中的緊張在發酵,心跳在加速。

他緊盯著對面的山頂。錢塘君馬上就要來了。

若此刻地動山搖,他反而会觉得畅快!太安靜了,心中压抑得厉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少持飞快的奔过南山的川道,她要找到一只毕方。脚的速度已经不够去追上钱塘君了。她需要一双翅膀。她丢出一只竹筒,红色的烟雾在天空中炸开。随着刺鼻的腥味,一只凤头雉尾的大鸟窜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并对她尖厉的嘶叫。

“毕方。”少持看着它,迅速戴上了背后的面具,“来。”她像怪鸟伸出手。

红色的大鸟原本睚眦迸裂得怒目瞪着她吼叫,当看到她的面具之后,浑身一抖!

“喳——”毕方鸟挣扎着后退一步,不甘心的嘶叫。

“来!”少持大喝。她的声音如洪钟,全然不像一个女孩的柔弱,她怒瞪着毕方,像一个金刚。

毕方鸟抖了抖翅膀,慑服于她的气势,低下头来。

少持一个翻身跃上了毕方的脊背,揽住它的脖子,“走!”

毕方鸟拍拍巨大的羽翼,它的羽毛硬得像钢针,随着拍动发出“嘎啦啦”的响声。一股冽风拔地而起,一眨眼就带着少持向九天上冲去。

孙菖蒲感受到了巳峰的震动,心中狠狠一惊!太近了!才过去了十年!上一次巳峰震动的时候他不在药王山,他听寅堂的修行弟子们说,巳峰发出了“秋声”。声震三山,连绵了一个时辰。顶院的屋瓦在那场震动中粉碎殆尽。那时候他陪在父亲的身旁,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巳峰再次震动,龙傩又要流血。这一次,是少持。

菖蒲觉得口中一阵腥甜,一股热血从胸中涌上来。少持,是少持要死了。

“虎君!”山罍疾步冲进寅堂,“巳峰……巳峰秋声!”山罍跑得满头大汗,停在他面前,弯腰扶着膝盖又喘又咳。

“虎君!”“虎君!”紧接着,更多的弟子冲进寅堂。寅堂的几个上过内山的弟子都来了。秦辟疆惊愕的看着菖蒲,拦住众人:“虎君,你……”

一丝鲜血顺着菖蒲的嘴角留下来,菖蒲抬手抹掉了它。他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了,在众人身上流转了一圈,“你们来得正好,六堂院弟子领命,从今日起,封闭山门,在来年元宵之前,药王山弟子一律不准出山。违令者,逐出师门!”

“虎君!少……”秦辟疆还想说什么,被孙菖蒲狠狠得一瞪,封了口。十年前死去的龙傩公是孙菖蒲的父亲,而如今将要牺牲的是他的“青梅”。秋声既是丧钟,一旦响起别无挽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他们竟然在此刻仍然一无所知。

第一·樂陽歸來

1

回鶻人的大帳一片死寂。戰敗了。

2

長治五年,回鶻聯絡北方十六個少數民族的首領發動叛亂。南方的亂黨尚未肅清,剛剛登基皇帝面對新啟的戰火,極其平靜的喝完了杯中的茶,拒絕了回鶻人提出的條件,決定應戰。北方各省征調兵役,連皇室宗族亦各家抽調一名十六歲以上的男子隨軍征戰——保家衛國義不容辭!

長治六年,原本以為可以迅速結束的戰爭比預想中打得艱難。开战三个月就进入了焦灼状态。慶雲軍在北方苦苦支持,舉步維艱。

第三年大雪停戰之際,南方平叛的太子平叛結束,快馬回京。

長治七年即將開春之際,舉國新征召了一批十六歲以上的少年從軍,替換回來了一些戰場上的老弱、傷員。一向不理世事趙逸塵、楊遲從軍。六堂院的幾名大弟子和巳峰的長青叔公改換姓名去戰場行醫。

長治九年冬,在北方戰場上秘密蟄伏了八個月之久的太子殿下率領三路奇襲軍突襲龍庭,回鶻人沒有想到中原人竟然會在冰封刺骨的冬月開戰,措手不及節節敗退。勝利來得如此措手不及,國人又驚又喜、爭相傳頌。

長治十年的新年,太子殿下已經以摧枯拉朽之勢掃平了主戰場。回鶻王主動提出義和,十六族首領樹倒猢猻散。長治十年春,北方的慶雲軍就地駐防,太子殿下與拓跋宏談判,回鶻稱臣。

北方的戰事結束,慶雲軍還在處理戰後事宜,京城的國人已經在興高采烈的準備迎接戰士們凱旋。五天前天我從藥王山下來,辟疆告訴我說長青叔公他們還在照顧戰場的傷患,要遲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3

一騎白色的快馬風馳電掣的飞奔在子午道上,像是劃破黎明的流星。馬背上的男人緊裹著一件青灰色的麻布斗篷,雙腿緊夾著馬腹,烏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的路。他咬著牙根,感覺自己的頭腦越來越昏沉。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再堅持一點,就再堅持一會兒!等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從草原到長安,他已經換馬不換人連續飛奔了多少個日夜?他的眼睛里滿佈血絲,口乾舌燥,頭痛欲裂。沒日沒夜的飛奔早已使他的身體不堪重負,他咬著牙用意志力強撐著前行。他的心中有著一點火苗,是這些歲月以來唯一照亮他的希望。他就像艱難的匍匐在一條黑暗寒冷的甬道里,緊緊的盯著這一點光亮,靠著對這一點微光的執著,掙扎著前進。他感覺到此刻這火焰在不斷的放大,成為一團火炬,他即將衝出這條漫長黑暗的甬道。

日出時分,道路的盡頭出現一個村莊,金色的日光照的房屋上的瓦片熠熠生輝,村莊和他眼中的火光重疊在了一起,他感到胸口的氣一松,一個顛簸滾落馬背,摔在村口的土路上不省人事。

天色漸漸亮起來,一戶戶人家打開大門,開始灑掃。

有的農婦拿著一把梳子站在門口,彎著脖子將過膝的長髮繞著梳子挽幾圈,就扭成了一個螺髻。一抬頭,順勢抄起門邊的鋤頭就下地去了。

有的農夫挑著兩只笸籮,前面乘著兔仔,後面裝著鴨雛,在“嘰嘰嘎嘎”聲中哼著小曲去上集。

前門的老頭從院子里趕出一頭牛,甩著鞭子。後門的老太太從圍欄里攆出兩隻羊。

挑菜的,打水的,刷洗馬桶的……

安靜的村落一下子就變得生氣勃勃、熙熙攘攘。

“哎呀!”最先走到村口的農婦發現了倒在路上的男人,他摔得渾身是土、人事不省。旁邊立著他的白馬,馬兒低著頭,用鼻尖播弄著主人。

農夫、農婦們圍將上去,扶起男人。

“呀!血!”膽小的農婦率先叫起來。男人身上的血滲透了他灰色的斗篷,染得扶住他的農夫滿手。“快,快把他送到‘禾院’去!少持姑娘前幾天回來了!快救人!”

幾個農夫一聲“嗨”,七手八腳的將男人附上一人背上,另外的人牽住馬,背人的農夫拔腿就往禾院跑。

“哎,輕點跑,他傷的重!”操心的女人在後面忍不住囑咐。

“去叫村長來!”牽馬的農夫一面追上一面回頭沖女人們喊。

4

杨持最喜歡禾院的早晨。她在天蒙蒙亮時醒來,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南山,青山還隱在薄霧里。她整理好自己的被褥,洗漱乾淨后走進院子里。

中庭的玉蘭花樹在昨夜落完了最後的花瓣,她望著一庭的殘花,再抬頭看,已是一樹青蔥。她拿起墻根的笤帚將落花掃起來,倒進薔薇圃里。用匏瓜水瓢給院子里灑了些清水。她院前院後依次給她的忍冬、薔薇、牡丹、芍藥、鳳仙澆了水,修了枝,再抬起頭來天色已然大亮。她微微出了一些薄汗,滿意的坐在玉蘭樹上休息。

她依偎著身後的樹幹,輕輕歎了口氣。十年來,她總坐在這裡,玉蘭樹上的這塊樹皮早已被她磨得光滑。坐在這裡,正好遙望南山。

遠處忽然傳來隱隱的呼叫聲:“姑娘——!少持姑娘——!快救人吶——!”

楊持立刻站起身,看見幾個村人背著一個人大呼小叫的向禾院趕來。她一個鷂子翻身落下樹,穿過山堂去打開院門。

“少持姑娘,快看看他!”李富背著一個男人衝進來,喘著粗氣。

幾個男人七手八腳的將人放在院子里的地上。“這人早上倒在村口,一身血!”李富攤開手,讓楊持看他手上的血跡。

“別慌。”楊持揮揮手安撫村人的聒噪,她俯下身大量地上的男人:他滿身塵土,身上裹著的斗篷很舊了,衣料已經磨毛。胸前的一大團深色濕濡透出新鮮的血腥味。他的手上有繩子磨出的水泡,水泡已經破了,也滲著血。他的褲腿上濺著很多泥水,右腳的草鞋磨斷了一根帶子。看上去像是趕了很長很長的路。

真是不要命。她微微皱眉。

她伸手扯下他斗篷的帽子,一股汗腥味扑面而来,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这个人满脸胡子、蓬头乱发,根本都看不清长相了。

杨持探探他的鼻息,摸摸额头、颈脉。村人们屏息凝神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直到她解开男人汗潮的衣裳,村人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男人的胸肩上撕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本是包扎过的,但现在已经再次裂开,鲜血浸湿了原本的绷带,扯开被污染的绷带看,伤口的边缘还微微有些化脓。

杨持快速的探看他的周身,确认他身上虽还有伤,但仅此一处关乎性命。立刻指挥村人,“李富大哥,你们快帮我把他抬到东厢。”

“哎哎!”热心的李富和宋年等人小心翼翼的将男人抬到東聞間的大案子上。

“少持,我去燒水!”“我去找藥布!”“我去叫我家婆娘來幫忙!”村人們吵吵著忙起來。

楊持則腳下生風的去聞香間取來醫箱,點上蠟燭開始燒刀。這個男人的傷口已經腐壞,她要重新處理。

5

楊持點上蠟燭,將銀針燒過後,迅速封住了他周身的大穴。這個人除了胸肩的這處新傷之外,腰腹上還有幾處已經痊愈的舊傷。每一處,都是兵器所傷。

楊持的心突突的直跳,她將一丸藥用溫水化開,用一隻小銀勺小心得給這男人餵下去。然後取出柳葉刀,在燭火上消毒後,屏住呼吸開始剔傷處的腐肉。施刀的過程安靜而緊張,她小心得沿著傷口的邊緣,一點一點切下腐壞的皮肉,用藥布吸去濃血。

先前為他診治的大夫是個好手,看這傷處,他應該是被利器正面砍中,之前的大夫不僅給他縫合了皮肉,還縫的很細緻。線口上殘留的藥是上好的玉骨膏,若是恢復正常,應該連只會在表皮留下淺淺的疤痕,筋肉功能完好如新。

半個時辰後,她剃乾淨了腐肉,用李嬸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額頭的汗。

楊持微微有些吃驚,伤口上原先的缝线比髮絲還細,泛著烏綠色——這是長青叔公的神药青魚線!

他是誰?身上怎麼會有青魚線?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拉開藥箱下方的小抽屜。六年前她和菖蒲鬥藥勝出,長青叔公曾獎勵給她一小卷,她一直珍藏着。她將那小卷青魚線取出,剪下來一小段,小心翼翼的縫補男人裂開的傷口。

6

楊持放下手中的醫刀,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暫時無礙了。”

聽到她的話,周圍的村人們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回过神来的李嬸子一面收拾滿是血跡的藥布一面埋怨:“這人來路不明呢,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就這麼把他放在禾院可不行!咱們還是得報官啊。”

“李嬸說的對。”已經來了多時的村長白季點點頭,“先抬去我家吧。”

“先不急著搬動。”楊持搖搖手,“弄裂傷口就不好了。而且他還高燒不醒,還很危險,需要照看。”

李嬸子不讚同的搖頭,“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看著。”

“這人不會是回鶻的奸細吧?才打完仗可保不齊。尋常人怎會受這麼重的傷!”

“胡說啥呢,估計是生意人遇到劫匪了吧!”

“村長!”林家的兒子林大勇衝進來,“人救过来了么!”

“少持给把伤口缝好了,还没醒。”白季说:“他的马和行李是不牵你家马棚去了?走,咱们去检查看看。”说着吆喝着一屋子的男女闹哄哄的又都走了。

7

人一走,屋子一下子又恢复到原先的静谧。杨持回过头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叹了口气。

她拿起盆架上的木盆走出屋子,去院子里的水缸中打了一盆水回来。绞湿一块面巾,打算为这个脏兮兮的病人擦擦脸。

冰凉湿润的触感划过他的额头。他在昏昏沉沉中,觉得自己好像在沙漠中遇到了一场甘霖。胸口感到尖锐的抽痛,他差点忘了,他身上还有一道致命的伤口。眼皮很沉重,就像走在一个梦魇中,明明知道睁开眼就可以逃离噩梦,却永远都睁不开眼。他想抬手摸摸自己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

“别动。”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只细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伤口刚缝好。”

这个女人的声音让他的心中打了一个激灵!这是……这声音……好像……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不敢相信!

……少持?会是少持么……?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

从雪原到长安,他马不停蹄的赶,一刻也不敢休息!他不顾重伤的痛,不顾杨迟与医官们的阻拦,不顾父亲的旨意,拼命的往回赶!他想见她,他终于可以见她了!他恍惚的记得自己昏倒在子午道外的大路上。

细软温热的小手将他的手按回了床榻上。他拼命的挣扎着想睁眼,刚努力一下就感到一道光芒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眼睛,他忍不住痛呻闭目:“唔……”

是她么?他没能看清!心里的急切按耐不住。

“你要醒了?”杨持放下面巾。眼前的男人紧紧皱着眉头,发出沙哑的呻吟声。他看上去非常痛苦,整个身体都微微的扭动,却又好像身上压着巨石,动不起来。

温软的手扶在他的额头上,他又听见那个女人说,“是不是很疼?你不要怕,我给你用了很好的药,你会好的很快的。”

是她!这就是她的声音,她的语气!这声音他日思夜想,想得肝肠寸断。他却不得不装出忘记她的样子,好像她是一场春梦,过去就了无痕迹。自从十年前那个下午开始,他的生命就踏入了一条黑暗的甬道。他夜以继日,他夙兴夜寐,他任重道远,他真怕他走不出这梦魇!是她吧?他要确定这是她……!

他猛然睁开眼!

刺目的日光扎进他的眼睛,在耀眼的日光中,他看到了一张逆光的脸庞,伴随着溢出眼眶的泪水,他看清了这张脸——白净的面庞,一对弯弯长长的眉毛,乌黑明亮的眼珠,有如悬胆的鼻子,柔嫩的嘴唇。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从她如云的发髻上,垂下一根素丝绦。

乐阳的嘴唇忍不住颤抖,喉咙中呜咽,心里好酸。是她,真的是她啊……!他的心脏猛然抽紧,满眼泪水的痴痴望着她,难以辨别此刻究竟是喜是悲。

“是不是日光太刺目?”杨持看到他有些迎光流泪,赶忙抬起衣袖为他遮蔽一些眼光。“你莫急着睁眼,慢慢来。”

“……彳……”樂陽挣扎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牵动伤口的痛让他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咬着牙抓紧她的手腕想撑起身。

“哎?你做什么啊?”杨持想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扣住手腕,抓得她手腕发痛。一个病人怎么有这么大力气!她皱眉想掰开他的手,掰不开,只好无奈的看他想做什么。她终于发现到,他紧紧注视着她,满面泪水。

她狠狠的吃了一惊!不由得松开了手。这双眼睛,纵使看不清他的面貌,她却认出了这双眼睛!

“嘭!”用尽力气的樂陽跌回床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难忍的呻吟出声。他紧紧的盯着杨持,干裂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热烫的眼泪不可抑止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颤抖着伸手去扯她。

“小陽……?”杨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沙哑了声音。心头酸的紧,眼泪不停的往出滚。

樂陽忍着剧痛扶着床沿,伸出颤抖的手去轻抚她的脸颊。她默默的不动,感受到他手上粗糙的刀茧划过她的脸庞,泪珠滴落在他手上。

十年离别,人海茫茫。他的眼中千山万水,世事沧桑。

这十年来她所有的等待与守望,似乎都置之脑后,唯有他在她眼前这件事,狠狠震撼这她的心头。她无数次想过当他回来后,她要怎样质问他这十年的无影无踪,真到了此时,她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们相对无言,唯有泪流。

樂陽缓缓的将她拥进怀里,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嗓音干哑的说,“小持,我回来迟了。”

黑暗的甬道走完了。天色大明,晴空如洗。

8

    “那個瘋子八百里加急從草原上飛奔回來了。”趙逸塵一撩衣袍,優雅跨進小花廳。

    “長青叔公明明說他大傷未愈,一月之內不得走動。”孫菖蒲轉過頭來,戲謔的看著趙逸塵。

    “他前脚从慶雲軍的大帳失蹤,後腳楊遲的鴿子就直奔長安來了。”趙逸塵走到八仙桌前老神在在的坐下,自己給自己到了一碗獸目茶,“他把北方的戰場丟下不管,就這麼往回跑,且不說今上要找他算賬,就是他自己身上的傷也吃不消。”啜一口茶,又歎了口氣,“也是難為他了……等了整整十年……”

    “哼。”孫菖蒲冷冷一笑,“也不怕傷口裂開死在路上。”

     趙逸塵摩挲著腰間的古錢墜子,揶揄的看著菖蒲,“那你跑到宮裡來幹什麼?不就是猜到了他會亂來,在這裡等著救他一命么,藥王大人?”

    “哼。”孫菖蒲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衫子,抬高了下巴看著趙逸塵說:“還不走?”

    “坐下坐下。”趙逸塵拉出八仙桌邊的海棠墩,又給菖蒲也到了一杯茶,“他沒有先回宮見今上,直接奔著禾院去了。到讓你猜著了,暈倒在伽藍村的村口,從馬背上摔下來,確實是傷口崩開,血流得衣裳都濕透了。他這十年來都那麼冷靜自持,好像已經將少持忘記了。這時候才現出本性,到底還是當年的那個樂陽。”

    “他当然是当年那个樂陽。若不是害怕樂長光的餘黨未清连累到少持,他又怎会强忍著不見她,一消失就是十年。”孫菖蒲微微的皺眉,顯出一絲難得的惆悵,“他二人明明定的是個來年之約,可他這麼一去杳無音信,少持竟然就一年年的等。”六年前的杏花道上的一個回眸,他的青梅就這麼眼睜睜的被拐跑了。他孫菖蒲從小飛揚跋扈,蠻橫慣了,卻唯獨於此無可奈何。

    “菖蒲。”趙逸塵打斷了他的思緒,“你就不好奇我是來幹嘛的?”

    “你終於憋不住了?”

    “真不可愛。我來領你去看樂陽吃癟的。”

    “哈?”

    “今上給他送去了一份見面禮。”

    孫菖蒲看著趙逸塵的表情,打了個冷戰,“父子相殘?”

    “是父子情深。”趙逸塵又播弄起古錢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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