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梦幻的、缥缈的,高高缀于夜幕之中,尤其是在乌云密布的日子里,更难得一见它的踪影;月光是澄澈的、朦胧的,洒落黑暗中的穷泽,唤起静夜里的生机。在六月的乌云天、日落西山星辉渐渐闪烁的那一刻,我们拨开云雾去寻觅它的身影。
每个人都想去寻找月亮,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自然也不例外。
在相约好的这一天,我们收拾好各自的装备,随着镇外乡野间的蟋蟀和蟾蜍此起彼伏的鸣叫迈出步履,一直到这小镇的中心。
我这一行人来自不同的圈子,有的脖子挂着照相机,有的身后背着琴盒,有的怀里揣着书,都是些有着不同喜好的人。就像是目的各不相同的背包客,游遍各自想往的山川河流后,总会朝向那高原上的圣地。而找月,正是我们聚集的原因。
这么几个人,在驻足的小镇居民眼里,兴许还会被打上“艺术家”的标签。但我们向来对此诚惶诚恐,恐负此名。夜走来了,我们也就顾不上他人的目光,各自拿出自己的设备,以免错过找月的最佳时机。
背着琴盒的抱起吉他,架上话筒;拿着照相机的调好焦距,拨弄快门;揣着书的就从兜里掏出纸笔,试试墨水。
一切准备都是为了那一刻的到来。小镇中心渐渐聚拢起人群,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向我们寻问缘由。
为什么我们如此执着且沉迷于找月呢?要真是那么直接地询问,恐怕我们还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抵来说,就是心里的那一份偏执与纯粹。倘若做什么事都要问个根由,那便失了勇气,反而踌躇起来。毕竟这现实里总会有一些藤蔓缠绕和荆棘阻挡,稍稍犹豫就难以决断了。
像弹吉他的老王,平日就窝在自己的小角落里拨弦,唱给三三两两的熟人听,对于大家的夸赞总是面含羞涩。也曾有琴行里的人找过他,却被他拒绝。我们都知道他也想用手中的吉他挣口饭吃,可也觉得他缺了点纵身一跃的勇气。循规蹈矩的谋生还是另辟蹊径的逐梦成为了他甚至我们这几个人都徘徊不定的选择项。
就比如摄影的小吴,拍得一手好照片,虽然没学过专业的光影处理,却总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可摄影只是他的爱好,要想把它变成职业还少了些什么。
而拿书持笔的我,更是不敢把“作家梦”摆到明面上。我们每个人心中既向往又犹豫,所以这正是我们为何进行且急需这一场“找月之旅”。
摆弄好设备后,晚风从镇外向里面刮来,带着田里的泥土芬芳和夏夜里的些许凉意,拂过大家的鼻尖和心房,人也就抖擞了。
老王已经开始调音,一旁音箱里传来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的声音。小吴也寻到了最佳的角度和地点,我的大脑、眼睛和耳朵也开始活跃起来。围观的人群已经一层又一层像夹心饼干似的包裹住我们,初时还有些心怯,后来才慢慢进入状态。
舒缓的琴声响起,老王闭着眼睛,在前奏声中酝酿着情绪,随着这一小节旋律的结束而开始用嗓音诉说故事。
老王弹的是他的处女作,是由我们共同完成的。还记得那年午后,老王拨弄着和弦,找到了一段自己甚是喜欢的旋律,然后兴奋冲冲地跑到我面前,弹了一遍后说:“怎么样,要不把它写成一首歌吧,我谱曲,你来作词!”于是在好一段时间里,我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这一首曲子,然后埋在案前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最符合那一段曲子原本气质的词。
老王唱着,把我也带入了往事的回忆里。我们没跟观众解释这首歌的由来,也不提它的名字和作者。大家听得耳生,好在唱歌的人嗓子条件不错,旋律也算抓耳,才没有人提前离场。一旁的小吴时而前移,时而后退,手指迅速地按着快门,留下精彩的瞬间。而我站在人群中央,抬头望向那天,星光有些柔和,层层浓云正缓缓飘动。
小镇广场边有一棵如老汉伸腰的榕树,它的枝叶随着风声簌簌地响。广场上的人群静悄悄的,只有我们的歌声和风声在飘荡。月儿渐渐从云层中冒出尖尖,俏皮地丢出一缕光,从十万八千里外的高空照射下来,照到人的发梢。
这时旋律的节奏突然慢了下来,歌声也变成了低喃,月亮躲在云后冒出头,似乎想听清在唱什么,月光也洁白得可爱,像是月儿脸上迷醉的神情。忽而歌声又高亢了,月被吓到从乌云后跳了出来,那身上的光辉不遗余力地洒在众人身上,不似日光让人身上暖洋洋的,却能让人心坎上满是惬意。
曲罢终了,人群响起掌声。我们抬起头,望到的是一轮弯月。
我问老王月是什么,他说月是切分音,是击勾弦,是让平凡的曲子不平凡的技巧。再问小吴,小吴说月是光影的极致,是梦幻与现实的中间地带。而我在书上写:月是愁绪,是思念,是佳人,是故乡,更是崇高的理想与精神的乌托邦。这样看来我们都找到了月亮。
人群在月光下散了,地上躺着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