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花儿已谢,青果初现,风儿浅吟,树木葱郁。天空清亮得近乎透明,大把大把的阳光倾泻而下,一望无际的北方平原更显辽阔。
这时节,适宜出行。于是,就痴痴地想,约上三五知己,登山爬坡,把酒临风,畅谈言欢,定甚快哉。
天遂人愿。在一个清清亮亮的夏日,我们散文城全体编辑受邀,奔刚刚易名的邯郸市永年区,访朱山石刻遗址,品群臣上酬美酒。
朱山,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个山,正适合于不善攀登的我。有着共同志趣的我们,三三两两,谈着读书的乐,聊着文字的暖,不觉已至山顶。仿佛是磁力所致,我们不约而同奔向一个两面有窗的尖顶小屋,隔窗而望,一块不甚规则的长条状摩崖石静卧其中,在崖石平整处,竖排十五字,清晰可辩字迹:“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酬此石北。”字体小篆并具隶意。清康有为评此作:“朴茂雄浑,得秦相笔意。”史家对此石刻评价极高,称中华第一刻石。1984年,具慧眼者建亭保护,沐雨栉风已二千三百余年。此所谓朱山石刻。对于专事游逛之人来说,看到这么一灰扑扑的石块被固置于方寸之内,未免有点失望,而对我们,寻访的意义更大。
关于此石刻,众说纷纭,比较受众人推崇的是赵武灵王之说。胸怀大志,为国殚精竭虑的武灵王用骑射改装实现了赵国的强兵之路,并凭借日渐强盛的军队大举进攻自家“卧榻”旁的中山国,迫使中山国割让四邑求和。欣喜之余,武灵王决定犒劳三军。有人用剑刻记录下来。“群臣上酬”即为群臣喝酒助兴之意。无论传说有无考据,但石刻却实实在在存在着。我们在故事中陶醉,也在故事中清醒。认真考证,还事实一个依据,是历史的责任。但有些,史料无记载,靠着后人的口口相传,给历史找到了一个很好听的注脚,谁又能说,这不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另一种方式呢?该糊涂时且糊涂吧!
在山之巅,石刻旁,我们找寻着、谈论着、沉思着。两千多年前那个壮士如云,诸君痛饮的壮观场面,气魄雄大、锐意改革的武灵王的意气风发,三军将士惊天动地的呐喊,皆穿透历史的尘埃,逶迤而来。邀请者想我所想,适时拿出了飘香的美酒。古朴典雅的青花瓷瓶,精致的瓮状浅黄色酒杯,让人一见就爱上了。围成一个弧形,斟上满满一杯,没有祝酒令,或远望,或俯视,遥想当年武灵王朱山宴饮的场景,一股豪气自体内升腾。“干杯!”“干杯!”一群人,无分男女,把酒临风,欲重现武灵王之雄气。虽然我们是一群被淹没在红尘中的俗人,但至少我们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在用笔书写着、记录着这个时代的喜和乐,苦与痛。
一个再动听的故事,一段再动人的历史,如果不能和当地风物有机融合,可能会慢慢消失在岁月深处。
山风拂过,一阵酒香飘来,循着来处望去,一片厂区安静地停驻在一片金黄的麦田之中。那是一家取名河北福禄泉酒业有限公司的工厂,公司掌门人吕晓东也是一位有文化担当的人。前几年,他受任危难,接过了酒厂这一摊子。对赵文化情有独钟的吕总,清醒地意识到,企业的发展离不开文化。只有和当地文化有机融合,商品的商业价值、社会价值、人文价值才可凸显。因此,他着力挖掘燕赵历史,用心打造企业文化,全力为企业和文化找到一个高度融合点。
在寻觅、遍访之后,他找到了。凭着文化人的敏感,凭着生意人的眼光,他给自己的公司一连注册了四个商标:群臣上酬、朱山石刻、朱山、猪山。无论那个名字,无不显现着历史的厚重,无不透露着岁月的肌理,无不凝聚着做酒人的文化情怀。
于是,朱山和关于朱山的故事便被巧妙化解在酒里。品着飘香的美酒,聆听着传奇的故事,想象着遥远的历史,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在酿造车间,“用勤劳的双手,选饱满的颗粒,酿飘香的美酒!”是他们的口号。几个盛放原浆的大桶就放在我们的面前,七十多度的浓香原浆啊!未品便先醉了。我们的镜头下留下了一个穿着整洁蓝色工装,正在工作的中年女子。忽然就觉得,她何尝不就是她酿造出的美酒啊?健壮的身体如饱满的颗粒,肤色如面前堆起的荞麦皮,经过像粮食一样发酵的岁月的磨炼,酿就了一副从容淡定、波澜不惊的生活态度。车间内溢满了沁人心脾的芳香,直穿肺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深深地醉到了。
酒的命运是在地下改变的,地下酒窖是一个浓烈而又温暖的所在。大约是常年开着的缘故,头顶上的灯光有些少气无力,不过,这并不妨碍浓烈的酒香直扑鼻孔。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容器内,盛放了不同年份生产的原酒。大肚的坛子一人多高,憨憨地、笨笨地接受着众人的抚摸和品评,我暗暗思忖,这里面容纳的酒是以吨来计的吧!还有些半人高的酒坛,坛体被书以某人的名字,原来是好酒者买来,在这儿免费存放,或许是准备给孙子的婚宴酒,或许是自己百年后留于亲人的一个念想。这些浓烈辛辣的原浆,无论是装于磁罐还是陶罐,在常年阴凉的的酒窖内,经过岁月的沉淀,化成丝绸般嫩滑的液体,几年之后,出得窖来,已变得温润、纯正、浓郁、醇香,待苏醒过来,会翩翩飞向百姓餐桌。随风过处,遍洒酒香,同时,传扬着的还有雄才大略的赵武灵王的故事。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心境,我就想象着,席地而坐,面前置一杯群臣上酬酒,捧一册旧日书卷,安享悠然时光。虽则不善饮,却也可以凭酒,丰盈光阴里大片大片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