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父亲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反应,未发一言,转头看向二叔。
二叔犹豫了一瞬,之后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我拉至一旁。
“孩子,叔知道你不乐意,也知道是难为你了。不瞒你说,这是我和你爸商量之后共同做出的决定。
家宝他如今这样,你爸妈也已经知道当初做的不对,不该那样待你。
其实家宝他……不是亲生的……”
01
什么?我惊诧地看向二叔。
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时候你还小,你爸妈铁了心想要个儿子。
碰巧那时有人牵线,说有个女人大着肚子被男人抛弃了,那男人是别人的丈夫。于是就想把孩子送人。
为避免纠纷,她还给你爸妈立了字据。当年我也在场。家宝这孩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娃……”二叔说完叹了口气。
我隐约记起小时候家宝真的像是突然间出现的,记忆中没有母亲大着肚子的场景。
只是那时候小,懵懂无知,完全不会往这方面想。
可怜?家宝要是可怜那我是什么?想想自从有了家宝后爸妈对我的态度,我不禁悲从中来。
“家宝再可怜至少爸妈从小是真疼他,如今他这样也是自己作的、父母惯的,是咎由自取。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二叔你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的。”二叔无奈地苦笑着,“这些年确实是委屈你了,好不容易毕业了又让你回来,叔也知道你不乐意。所以才厚着老脸跟你商量。
你爸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我年纪也大了。
论学识论能力,你堂姐堂弟都不行,你是咱们杨家最后的希望。
我和你爸这么多年千辛万苦一步步干到今天,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后继无人。你就当是为了二叔吧……拜托了!”
我第一次见二叔这般模样,他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期盼,头顶稀疏了,鬓边的白发却多了许多,二叔确实也老了。
看我愣神,二叔拍了拍我肩膀说道:“好,那就这样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没有……我……”我正欲辩解,他已转身走向父亲。
二叔终究是了解我的,知道面对他如此恳切的言辞我无法拒绝。
我也终究做不到如想象中那样绝情。
或许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我仍旧是那个拼尽全力渴望得到父母关爱的孩子。
02
入职公司后,我先从二叔的总经理助理做起,凭着过硬的专业和肯吃苦学习的干劲,加上二叔毫无保留的帮助,很快就熟悉了公司业务。
这几年该改的改,该清的清,公司逐渐走上正轨后,二叔就退居了幕后。
父亲在家养病,很少再过问公司的事。我就成了负责人。
前段时间他跟我提过几次说让家宝来公司上班,每次都被我打太极给推了回去。没想到今天竟为了这事直接到公司来找我。
看这咄咄逼人的架势,今天是非办不可了。
“要来公司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来听听。”父亲似乎觉得有些意外,抬头看了我一眼。
“第一,要从基层做起,先做跟单,把业务流程都学会,再做业务员,待遇和普通员工一样。
第二就是你和妈不可以再给他任何经济支持,要断了他的后路。”
父亲听闻此言,有些许动容。犹豫半晌后,咬着牙说道:“好。我答应你。”
他比谁都明白再纵容下去,他的宝贝儿子真的就彻底废了。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我还是高估了家宝,也高估了自己。
原以为他在爸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诅咒发誓,说要戒毒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多少也得有点真实成分,可没多久他就又露出了狐狸尾巴。
做跟单那段时间确实收敛了很多,连我都觉得他像变了个人。
按时打卡上下班,业务上不懂的也愿意去学,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变化是在他做了业务员之后。
先是人事过来说,他状态散漫,不把公司制度放在眼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又是收到了销售部的匿名举报,说他和同事抢单,仗势欺人。
我早该想到,如果浪子那么容易回头,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03
这天,我去财务了解情况,刘姐看着我欲言又止,细问之下才知道,家宝捅了大篓子。
从他做业务员到现在近四个月,总共出了20万的货,所有货款都没有打入公司账户,而是打到了他个人账上。
刘姐碍于他的身份并没告诉旁人,私下催他和公司及时结算,他都当做耳旁风。
我想了想后跟刘姐低声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三个月后,警察上门带走了家宝。
我给过他机会,还给了很多次。
我让刘姐多次提醒他三个月时间内,把挪用公司的20万货款补齐,哪知他不仅没补上窟窿,还变本加厉增加到了50万。
他之前的变化不过是刻意的伪装,目的就是为了挪用公司的资金。
父亲、二叔和我用尽全力呕心沥血经营的公司在他眼里不过是敛财的工具。
刘姐报警是我授意的。
经警方核实,家宝涉嫌挪用资金罪,人证物证确凿,容不得他抵赖。最后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我右脸,口里慢慢涌上铁锈斑的血腥味道。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是父亲。
他气喘吁吁站在我面前,双手撑着拐杖,整个人颤抖着,眼底泛起血红的颜色怒视着我。
本来家宝入职公司后,他的身体就日渐好转,已经不需要借助轮椅。
如今打我的这一巴掌,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他血红的眼底恨意中烧,巴不得立刻将我挫骨扬灰。
他用仅存的力气冲我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你进公司是为了给家宝铺路,不是为了让你把他送进监狱!以后他还怎么做人!你以为你是谁?!”
04
我一口气梗在嗓子眼,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扯开流血的嘴角冲他大喊道:
“对,我什么都不是!你们眼里只有家宝一个!你让我回公司是给他铺路搭桥,可他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你们重男轻女,不管他多废物多荒唐都把他当成宝。
可我呢?我也是你们的孩子!我不是他的佣人不是你们的工具!从小到大,你们关心过我的感受吗?!”
我声嘶力竭一口气将压抑心底多年的痛苦委屈悉数吼了出来。
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我看到父亲震惊的脸。
“你以为我是贪恋你的家业吗?你错了!我拼命工作不过是奢望你能高看我一眼!
看看我这个你们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儿有多努力多懂事,可到头来错的还都是我!是我蠢,是我不配……”
我哭到情难自抑,感觉脚底发软,头也开始发晕,二叔及时进来扶我坐在了椅子上。
又对父亲说:“大哥,家宝这事不怪小盼,是我检举揭发的。挪用资金就不说了,他做业务这几个月,总共上班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半月,没钱了就利用身份找同事要客户再低价出货,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任他这样下去,资金窟窿越来越大,公司早晚会垮的。”
父亲只字未言,跌坐进身后的沙发里,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破败的布偶。
家宝入狱后,父亲从未去探过监,对我却有了些转变,偶尔会提醒我注意休息、天冷加衣。
母亲爱子心切,每次探监都是大包小包,什么好东西都带上,生怕家宝在里面受罪。回来后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一次晕倒送医后,母亲被查出得了胃癌晚期,药石难医、郁郁而终。
05
父亲着人给家宝申请了离监探望,来参加母亲的葬礼。
没想到他不但没有伤心难过,还对父亲和我破口大骂,在葬礼上大闹了一通。
这让父亲对他彻底绝望了。
没多久父亲让我去探视,带上了他亲笔写的断绝父子关系协议书,还有一张当年抱养家宝时,他亲生母亲留下的个人信息。
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家宝后,按父亲的叮嘱告诉他:
“出狱后我会给你20万,以后你是死是活和我们杨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自从母亲过世,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再怎么尽心照顾也不见好转。
弥留之际,他把二叔二婶叫到病床前,对我说:“小盼,当年我和你妈不能生育……以为先过继个女孩,就能生出儿子来……你二叔二婶也是可怜我们,他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是爸爸错了……这辈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下辈子……”
话没说完。
我泪流满面。
爸,对不起,下辈子,我不要再做你们的孩子。
二婶不停轻抚着我的后背,泪眼婆娑地将我拥进怀里。
过往的一切都结束了。
原来爱一直在我身边,从未远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