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讲堂
当初,尚未到达都城梅里,伍子胥路过一个叫吴趋的地方。
集市,街边,只见一名壮士正受到数名汉子围攻挑衅。壮士样貌十分的威武魁梧,一人单对气势汹汹的数人,全无惧色。忍无可忍之时,但见他环睁双眼,暴喝一声,怒如雷霆,直有万人莫当的霸气。吓得围攻挑衅的人顿时失色战栗。
将欲动手,忽然,也不知是哪家门内及时传出一声叫唤:“我儿不可与人争斗!”那壮士当即便收住了已经举起的粗大的拳头,骤然罢手,急急的归家而去。
伍子胥在一旁看得真切,觉得很是惊奇,忍不住便向旁边的人打探。旁边的人相告道,“他叫专诸,虽然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却是我们这地儿非常有名的勇士,平生最喜欢讲个义气,又孝顺无比,事母不敢稍有违背。刚才门内叫唤他的,就是他的母亲。”
伍子胥心生爱慕之情。此人勇孝,自不必多说,尤其是,盛怒之下,一听到母亲的叫唤,瞬间便能收敛而止,其自我克制能力之强,决非一般人所有。
次日,伍子胥将头脸仔细清洗梳理了一番,整齐衣着,前往专诸家登门拜访。专诸出门而迎。伍子胥毫无隐讳的道出自己姓谁名甚,并备言自己一家含冤衔恨的原委经过。
专诸平生何曾与此等身份之人打过交道?虽说如今已是落难于逃亡之中,其余光却也是依然难掩。况且,他虽然居荒处僻,伍子胥的大名也是略有耳闻的。不过,他倒也不至于有失从容,徐徐说,”像在下这样的杀猪卖肉之人,先生也不嫌弃,屈尊下顾而来,莫非是对在下有何赐教?”
伍子胥便也不遛弯子,直白道,”感佩足下的勇孝,但愿能与你结为至交。”
专诸一听,倍觉荣幸,高兴的跑入屋里,向母亲禀告。他的母亲也决不是个不通事理的一般妇人,对结交之事表示赞同。于是,伍子胥便与专诸八拜相交。伍子胥年长为兄,专诸年轻为弟。
伍子胥跟专诸说出将前往都城梅里求事吴王僚的愿望,专诸建言道,“吴王僚性喜逞勇,好动干戈,为人骄纵而刚愎自用,公子姬光,素有亲贤礼士之名,将来必有所成。”
伍子胥一听,不想他一个民间杀猪卖肉的屠夫,却有这般见识。越发觉得,他哪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杀猪卖肉的屠夫?真是不枉与他有此一场结交。
可见伍子胥这人,其识才之能,也是常人所不及的。恐怕比起以善于观相识才的被离先生来,也差不得太远吧?而其以贵族之身,不耻与一屠夫八拜至交,因为惜才爱才,而不拘于世俗陈见,这是真正所谓惟才是重。尤其值得称道。
或说,他于落难逃亡之中,两者的身份已不那么悬殊了。这种说法的人,他哪里能够品会得到,内心高洁的人不因为外在改变而稍有改变的那分清傲?
世上爱才惜才的人多,而不拘于世俗陈见的人少,是因为他们虽然爱才惜才,其实却并没有达到真正惟才是重的境界罢了。殊不知,非常之事,非常而为,非常之才,也须非常而交。
却说阳山之上,公子光来了就迟迟舍不得告辞离去。各种东拉西扯。问及一路逃亡,辗转数国之间,可曾遇见过什么异才奇能之士没有。伍子胥没有忘记自己有过八拜之交的兄弟,吴趋集市上杀猪卖肉的屠夫专诸。便极力向公子光为之推荐。公子光还有点半信半疑,口中自语道,”一个屠夫?”
伍子胥说,“请公子相信子胥的眼光,我看专诸,虽然只是的个屠夫,但是,以他的勇孝和见识,必是可以担当常人所不能担当的重任之人,万中难选其一。”
公子光惭愧道,“是姬光见识落俗了。”
公子光和伍子胥,两个人同乘一车,微服直抵吴趋造访专诸。
专诸正在集市上卖肉。刀有点不那么利索了,便蹲俯身于肉摊边的磨刀石上,霍霍霍的磨着。公子光和伍子胥站在肉摊前看他磨刀,也不出声打扰他。没有几下,刀就磨好了。起身,专诸才知到肉摊前站着的人是义兄伍子胥。
兄弟二人道过重逢之情,伍子胥便向专诸介绍了公子光,说,“公子听为兄说了贤弟英雄了得,好不仰慕,特降驾前来拜访。”
专诸与公子光行过见面之礼,草草收拾了一下肉摊,便领着公子光和伍子胥归家而去。
公子光先入室拜见过专诸的母亲,出来又躬身向专诸行拜见之礼,尽表相敬之意,极其诚恳。专诸受宠若惊,慌忙答拜,说,“专诸一介村野鄙夫,整天只知道杀猪卖肉,却蒙公子如此错爱,无以为报,但有差遣,只管发话就是,专诸无不唯命是从。”
公子光将专诸一家请入都城梅里,就于公子府安排住宅,以上宾之礼相待,天天馈以好酒好菜,月月供予钱币布匹。比之当初厚待住在公子府的伍子胥,也不差半分。而且时不时的必亲自前去探望他的母亲,问好请安,视同自己的母亲无二。
公子光也不拐弯抹角,坦言自己想刺杀吴王僚而夺回王位。专诸说,“公子想刺杀吴王僚,总该有个过得去的说法吧?”
公子光便含愤数道了吴王僚如何如何恃强自立,僭越而据,如何如何名不正,言不顺,实属篡夺,而自己又如何如何才应该是那个名正言顺的拥有王位的人。
专诸慨然道,“僭占自立,罪同谋叛,十恶之首,确实该除之而后快。公子韬光养晦,待时而动,夺回属于自己本分的东西,正当其理。专诸既蒙公子知遇,使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而为公子府入室的上宾,参与谋划社稷,尊荣倍享,恩同再造,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只是,……”说到这里,专诸面露为难之色,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只是专诸上有老母在堂,尚不敢妄自做主以死相许。”
公子光说,”姬光哪里不知道这件事的凶险难料,早已将你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了,如果有不测,我必侍奉你母亲如同你侍奉你母亲一样尽心尽力。”
略做沉吟,专诸说,“欲刺杀吴王僚,必先了解他的嗜好,只有顺着他的嗜好而展开行动,才会有胜算的可能,不然,必徒然而无成。不知吴王僚所嗜好者为何?”
公子光一听,少不得一番暗赞。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怎么就会有这般见识和智谋?怪不得以伍子胥之才,都能与他惺惺相惜八拜而交。却又暗赞伍子胥识人之能,比之善于观相识才的被离,应该说是各有千秋吧?以专诸的勇悍,再加上他的这份智谋,公子光仿佛已眺见了成功的希望。
公子光认真而仔细的想来想去,认为吴王僚最大的嗜好应该是一个“味”字了,尤其嗜好吃烤鱼。专诸便前往太湖之滨潜心学习烤鱼的技术。约莫学了三个月,尽得精妙。尝过他做的烤鱼的人,无不认为其味之美,再没有别人能超过了。
公子光暗聚伍子胥,备言专诸学习烤鱼之技已经卓然而成,下一步将又如何。伍子胥说,“公子且稍安勿躁。我听说吴王僚的公子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少有敌手。世人都夸他,吴王僚得一庆忌,胜过得千军万马。父子二人,早晚相随,旦夕不离。况且,更有他同母的两个弟弟,掩余和烛庸,同掌兵权,震慑朝野。此时刺杀,非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是刺杀成功了,之后的局面,恐怕也不是公子所能够掌控的。欲除王僚,必先解决庆忌、掩余和烛庸这三个人,不然,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就目前而言,公子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等待可趁之机。”
公子光沉思良久,恍然惊悟,说,“先生指教的是,一切但凭先生拿主意。”
周敬王元年。楚国故太子建的母亲蔡氏失宠在郧,费无极也心狠不予放过,劝楚平王将其诛杀。楚平王儿子都可以杀,杀弃妻自然更不会手软了。
蔡氏听到这个消息,赶紧暗地里向吴王僚求救。吴王僚便派公子光前往郧去接蔡氏,行至钟离,楚将薳越率兵而拒。
楚平王又以令尹阳匄为大将,并纠合了陈、蔡、胡、沈、许五国的部队,会同而来。吴王僚也同公子掩余率大军一万,罪人三千,来到鸡父安营扎寨。两边还没有约战,楚将阳匄患病暴毙,薳越代领其军。
吴王僚趁对方军心未稳,自率中军,公子光在左,公子掩在右,三军饱餐之后,严阵以待。先派罪人三千,一窝蜂般的乱赴向楚军右营,吴王僚会合左右二军,如泰山一般倒压下来。薳越中军来不及整军成阵,士卒七零八落,散去一半以上。楚军大败,薳越奔逃五十里才得以脱身。
楚平王用囊瓦为令尹。囊瓦献计,说郢都城矮地狭,宜扩地固城。
于是,加修国都郢城,将郢都扩为三个城池,分别为纪南城、郢城和麦城。三城以“品”字之形,互为犄角。
囊瓦倒也并不含糊,欲雪鸡父之耻,大造舟舰,操练水军。这年三月,囊瓦率水师浩浩荡荡,沿江直逼吴国边境。却并无开战之意,只不过想秀一秀肌肉。耀武扬威而回。公子光率兵星夜驰援,赶到边境之时,囊瓦早已还师而去,不见影子。
公子光趁势偷袭巢城,将钟离也一并扫灭,凯旋而归。
这个囊瓦,楚灵王时做过车右(车右边负责警卫的)。曾经取笑过出使楚国的晏子,说君王将相都是魁梧俊美之相,因而才能立功于当代,留名于后人,但是,你晏子,却身高不满五尺,两手无缚鸡之力,不觉得羞愧吗?晏子坦然自若的回答道,“称砣虽小,却能压千斤,舟桨空长,终为水没,侨如难道还不够高吗?却被杀在鲁国这样的小国,南宫万力大无比,也死于宋国这样的小国,你囊瓦高大,还不是只能为楚王御马,我虽不才,却能独当一面,做为一国的使者。”
囊瓦哑然无对。本来想取笑别人,结果却反被别人弄得羞愧难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出尽洋相。
上面所出的洋相,终究不过是他个人被人羞辱,除了贻笑大方,却也谈不上别的什么实质上的损失。而现在这回秀肌肉出的洋相,其后果就大得多了。哪里仅仅是丢了两座城池那么简单?
两座城池被扫灭的消息传来,楚平王猛一听得,惊吓不已,竟由此患上心疾,久而不愈,至周敬王四年,不治而殁。
看看那时候的楚国,都用了些什么人!阳匄,临阵之际,暴病而亡,可见其羸弱;薳越,两军一交战,连捯饬个中军阵仗都措手不及,可见其哪里是块带兵打仗的料?弄得自杀了事;喜欢耍花架子的银样蜡枪头囊瓦,就更不屑于一说了。
这么些年的胡搞乱来,积重难返,恐怕是早已经无贤能之臣可用了吧?如果伍奢父子不死,而令伍子胥为将,又豈会落得这样丢城失地一败再败,终至惊悸而死?弥留之际,楚平王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丝追悔之意呢?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阳山之上,伍子胥听到楚平王已死,捶胸顿足,放声而哭,公子光好生奇怪,问道,“楚平王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他心疾而死,按理来说先生应该高兴才是,却反而哭得如此伤心?”
伍子胥说,“子胥恸哭,是因为自己不能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以痛雪心头之恨,却让他寿终于户牖之下了。”
待情绪平服下来,伍子胥忽然问,“公子的大事,难道还没有找到可趁之机吗?”
公子光叹气说,”日思夜想,绞尽了脑汁,却只是毫无头绪啊。”
伍子胥说,”子胥觉得,时至今日,公子可以有所动作了。”
公子光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说,“莫非先生胸中已有运筹?”
伍子胥说,“公子可向吴王僚建言,乘着楚国丧乱未定,兴兵南伐。如果王僚同意,公子可以举荐掩余、烛庸二人为将,然后,再想法让公子庆忌前往郑、卫两国,连结他们一同伐楚。此计若成,就可以起到一网而除三鸟之效。”
公子光听罢,不自觉的躬身而拜,说,”姬光得先生,是天欲助我啊。”
次日,公子光进见吴王僚,依计建言。吴王僚听后,欣然接受,绝无半分疑虑。连专诸这样的乡野之人都知道他性喜逞勇,好动干戈,公子光一番精心准备的怂恿鼓动,吴王僚哪里有不正中下怀的?
却说掩余和烛庸领兵二万,水陆并进,围困楚城潜邑。不料却反被来援的楚军截住了后路,首尾受敌,进退两难,陷入危境。慌忙派人跑回吴都告急。吴王僚便派公子庆忌纠合郑、卫之兵,一同前往援救。
公子光趁着夜色,快马加鞭,驰往阳山,求教下一步如何而为。伍子胥只短短的说了几个字:“欲用专诸,此其时也。”
公子光也不多说,请伍子胥与他同乘一车,连夜潜回城里,就藏于公子府中,当夜便派人往专诸处召他相聚。
专诸到来的时候,公子光和伍子胥两个人正在赏剑。
早前,越王允常,让欧冶子打造了五把绝世好剑,将其中三把进献给了吴国。此三剑,一名湛卢,一名磐郢,一名鱼肠。鱼肠其实是一把匕首。先王诸樊以鱼肠赐予公子光,用来防身,他就将它藏在枕头底下。取剑出鞘,摇曳的烛光下,但见其寒光闪闪,寒气逼人,令人不寒而栗。
伍子胥将剑转交到专诸手里,让他赏试。其它的话什么也没有说,公子光的意思专诸都已心知肚明。
专诸回到家中,熹微已露。母亲在堂屋等他回来,一直都没有合眼。他静静的望着母亲,一语不发,只是眼眶里噙满泪水。母亲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
母亲说,“我们全家受公子这么多年的恩养,尽享了一个卑贱粗鄙的小民做梦也想不到的富贵尊荣。纵使当即就死去,又有何憾?这样的恩德,岂能不思竭尽图报,而应许于前,失信在后?况且,我儿将要去做的事,关乎江山社稷,自可垂名于后世。你只管放心去吧,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你决不可为因顾忌为娘的而心有犹豫,耽误大事。”
虽然是个民间妇女,她的这般见识和知大体,又哪里是随便一个普通的妇女可以比得上的?
但不管她怎么样说,专诸依然只是放心不下,恋恋不忍。
母亲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先说到这里吧。为娘的有些口渴了,日前听人说,城西边的山下,有一条溪流,这条溪流里的水很是清澈甘甜,你现在就去给我采汲些回来与我喝,我在这里等你。”
专诸便奉命去城西采汲溪水,回来时,堂屋里却不见了母亲在等他。但见妻子已经起床,在堂屋里收拾忙碌,便问妻子。妻子说,“母亲将我叫起来,没头没脑胡乱说了几句话,我也没有听太明白,然后她就说累了,回房关门睡觉了,吩咐没有要紧事,莫要随便打扰她。”
专诸觉得有点蹊跷,去往母亲睡房前,先是敲门轻唤,毫无回应,擂而高喊,也是没得一丝动静,失声叫道:“不好!”破门而如,只见母亲已经自缢,气绝而亡了。
大哭一场,专诸简办丧事,将母亲安葬于西门之外。然后与妻子做别,慨然道,“我今日此去,九死一生,你我日后恐怕再难相见。然而,大丈夫在世,自有大丈夫的作为,岂能因为贪生怕死而有所畏缩?人终有一死,苟且而活,碌碌一生,哪比得我此去所为惊天动地有意义?况且,我死之后,公子光必厚禄你们母子,让你们永享富贵尊荣。单为这一条,我便也可以算是死而能眠目了。你不必为我牵挂。”
这一天是公元前515年的四月,丙子日。
头天夜里,彗星袭月。公子光就已经在暗室里埋伏好了全副武装的武士。
吴王僚如约而来。
吴王僚也不是冒冒失失就赶过来赴宴的。他曾与自己母亲禀说过公子光具酒相邀,请他过府赴宴这件事,母亲提醒过他,公子光虽然表面上对他无不恭敬顺从,但她做为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她,未必就会表里如一,心无二志,不可不谨慎以对。
虽然不太相信公子光会干出行刺这种事情,却也还是听从了母亲提醒,多了个心眼,锦袍之内,穿了三重棠銕之甲。长长的卫队,从王宫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他们夹道而立,端举着长矛,威风凛凛。台阶和门户的两旁,也都是清一色的亲信之人。厅堂里,更布满了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近身侍卫。
酒喝到酣畅处,公子光假借脚痛难忍,要离开一小会去处理一下,辞席而去。吴王僚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正常的。或许,戒备是如此森严,他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什么值得防范的吧?这个时候,接受过各种严格安检的专诸,在十余名持剑力士的夹送中,端着他那道充满期待的声名赫赫的传说中的主打菜——烤鱼,闪亮登场。
到得吴王僚跟前,掰开烤鱼,专诸没有一丝迟疑,抄起烤鱼肚子里的鱼肠剑,闪电一般朝吴王僚直刺过去。
剑,利不可当,轻松的穿过三重棠銕之甲,从前胸进入,从后背贯透而出。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吴王僚霎时倒地毙命。
专诸也并没有逃过一死。一旁的侍卫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剑戟齐下,顷刻之间,便将他剁成了肉泥。
如同吴王僚的人生嘎然而止,专诸的人生也就此嘎然而止了。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他以自己的一命,抵偿了一国之君的命。换句话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在此一刻,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的贱命与一国之君的金命实现了同等的价值?
或许有人会说,君王的命也是一条命,杀猪卖肉的屠夫的命也是一条命。这话说的原也不错,很有自我尊严感。但是,你只见过众多的侍卫保护一个君王,却一定没见过众多的君王去保护一个侍卫的吧?就像现在,你只见过众多的保镖保护一个明星,却一定没见过众多的明星去保护一个保镖。这大概就很能说明到底是贵贱有别了。
然而匹夫一怒,也能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专诸就做到了。由此可见,身份卑贱的人,一旦发起邪狠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也会有点吃不消的。
所以,自古以来,身份尊贵而又有智慧的人,应该都不会因为自己身份尊贵而动不过就去凌辱欺负他人。否则,就算是他身份再尊贵,脑袋里装的必全是一团浆糊,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智慧。
只是,时至今日,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之事屡见,而匹夫之怒鲜有,大概是因为,今人或许已经不复有古人那般的血性了。
太史公说,“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主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豈妄也哉。”
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从曹沫到荆轲五个人,他们的侠义之举有的成功,有的没有成功,但他们的志向意图都是清楚明确的,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声名垂留后世,这难道是虚妄的吗?”
也就是说,司马迁认为值得他来写的刺客,成败与否不论,他们得有这么几个特点:一,他们的刺杀是侠义之举;二,他们有清楚明确的志向意图;三,他们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四,他们的名气都大得垂留后世。
凡此四个特点,专诸刺吴王僚,毫无疑问都是具备了的。所以,专诸才有这份荣幸,做为五刺客之一,被太史公的如椽巨笔写进了他的《刺客列传》。
或说,刺客就是刺客,自不必以正义观和是非观而论。这样的说法是要不得的。至少,对专诸而言,就有失公允。当初,专诸答应公子光之前,就向公子光讨要过了刺杀吴王僚的说法,如果吴王僚的王位是名正言顺的,不存在什么僭越自立,估计就算公子光对他的恩遇再超过多少倍,他也不可能会接下这个蹚浑水的活计。实际上,这就是当时的正义观和是非观了。
是不是还可以倒回来这样说上一说,如果吴王僚的王位,并非是名不正言不顺,并没有背负着僭越自立的指责,他也就终不至命丧于专诸刺过来的鱼肠剑下,而使一介杀猪卖肉的屠夫成名于天下?
名正而言顺,不僭越,自古以来就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为人为事,都讲究个得配其德,而忌得不配德。今人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多,所以,满眼都是惟得是逐的人。殊不知,得不配德,其得,不仅仅是并非福份那么简单,而其害,却甚至会殃及子孙后代。明白这个道理的人越来越少,且他们发声微弱,每受嘲讽,威压。所以,世相越来越混乱,世风日下一日。
不管怎么说,屠夫专诸,一个身份卑贱的蚁民,以他的惊天一刺,赢得名震天下,事迹被为数众多的正史和野史记载了下来,广为传播,永久不朽,并且,他死后,他的儿子也如愿被尊授为上卿(应该至少也是个副国级干部),虽则是命丧当场,他的一生,又怎么不比那些苟且而活到老死于屋牖之下的人,胜过何止百倍千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