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故事文：

赵繁星一回公司，在一楼大厅门口碰到黄立宇，见他头发梳得溜光，衣服有品，不复往日形象。

她忍不住讥诮，“果然升为部门总监不同了，踩着同伴爬上去，你晚上睡得着吗？”

黄立宇反应过来看，大声说“哎——，你说谁呢？” 繁星目不斜视，眼风都没给他，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快速走了。黄立宇无奈地抓了几把头发，嘲笑自己，真是不识好人心的女人！

01 毕业季的谎言

四年前，赵繁星、黄立宇、李思远三人作为大学生新人同时招录入现在的公司。

李思远和繁星来自同一个学校。思远1.78米个头，外型俊冷，学生会主席的光芒，让众多女生趋之若鹜。

父母原本让繁星毕业后回老家省会工作，繁星却觉得，有机会和思远一起工作，做的又是自己喜欢的文创市场业务，真是上天给的好机会，可不能浪费。

妈妈的电话却追得紧，繁星正在宿舍收拾书本衣物准备到公司报到，连着接了几次妈妈打来催她回家的电话。

还有一摞书没有打包，舍友们都走了，繁星因留在本市工作，反而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昔日整洁温馨的女生宿舍此刻像遭受劫难般一地零乱，繁星干脆把手机按了免提，把书本、日记本码到一个编织袋里，准备寄回家。 在这个电子化时代，大家都嫌纸质的东西麻烦，很多毕业生把用过的书本资料送人或当废纸卖了。繁星舍不得，这些书本、日记本里面有她成长的心路和无数的隐秘心事。

繁星按了手机免提，妈妈的声音通过免提播放出来，声音很大，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繁星，你上次面试的那家文化机构回复了，说你的简历很符合他们的要求。我还托人问了，这家事业单位，各方面待遇不错，离家又近，别在外折腾，回家上班吧！女孩子，还是稳定点好。你年初还说希望快点回来工作，陪我和你爸呢。”

家里的事妈妈做主，想必这也是爸爸的意见。

繁星真后悔，当初自己就是听说思远要回长沙工作，才对爸妈那样说。怎么应付？ 突然福至心灵，繁星拿起电话，嬉皮笑脸地说：“妈，我先把书寄回家，您帮我收一下。我呢，报了5个月贫困山区的支教志愿者，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多些历练，吃点苦嘛。那边完了后，我再回来工作也是一样。我保证！”

“那你去之前先回趟家，带些东西过去，还是去甘肃么？”妈妈关切的声音让繁星很不自在，她含含糊糊地应了。

去年暑假繁星在甘肃做了2个月的贫困山村支教老师。如果妈妈知道自己今年没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在纠结和不安中，繁星安慰自己，去这家公司待几个月就走，再给自己和思远一个机会，不然到底不甘心。

02 新公司竟见到这个人

第一天到公司上班，人事主管介绍新人时，繁星才知道大学同班同学黄立宇和他们在同一个公司，她和思远在业务部，黄立宇在财务部。

繁星万万没想到会和黄立宇成为同事。这家伙上课经常睡觉，有好几次课堂上老师点名，叫他回答问题，他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被同学叫醒站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傻呆样。而且，在校招长长的队伍里，也没见他黄立宇呀。

黄立宇却像听懂了繁星的心声，戏谑道：“别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我也是面试进来的，有些人的能力并非外表可见，在乎有缘人的眼光而已。”

哼，故作深沉，油嘴滑舌！繁星不再理会他。

当繁星看到思远在小组会议上侃侃而谈，公司领导和同事频频点头，思远一幅有为青年的样子，她欺骗父母那一点愧疚就像会议室的烟雾一样，随风飘散了。

过了一个月试用期培训后，繁星经常会被派出和思远一个组，由主管带着做调研、跑业务。

繁星每天像捡了宝，干什么都兴兴头头的。

思远还像在学校一样，不爱说话，眼神清冷，高挺的身材，尽管穿着蓝衬衫西裤的工作服，仍然鹤立鸡群般的高冷酷帅。

繁星每日殷勤地围着他转，替他打饭、洗衣服，思远已经习惯了这些。

偶尔，两人一起看场电影，不管是动作片还是爱情片，思远只看英文版电影，说是好学习提升英语口语和听力。

是以每次两人一起看电影，对比其他情侣的耳鬓厮磨、握手搭肩，思远正襟危坐，特别认真和专注，繁星也不得不认真观看。

繁星幻想思远会拉她的手。然而，没有！只是在人多的地方，有人不小心快撞到繁星时，思远揽着繁星的肩膀，避开了一下。 繁星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想到思远在学校并无其他交好的异性，可能他生性如此吧，总有一天，他会了解的。

很多次，下班回宿舍的路上，繁星与思远道别时，很想问一句，我们真是在谈恋爱吗？大家谈恋爱都是这样吗？这样问好像自己显得太急切不知羞，每次话到嘴边，开不了口。或者，换个话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旅游……

好几次早上出门的时候，繁星甚至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练习，准备恰到好处地向思远开口，但临到嘴边，又变成“今晚我和你一起加班吧。”

好吧，加班整理调研资料，进度完成提前有奖金，也不是全无收获，繁星自嘲。

在另外一个部门工作的黄立宇，培训完后在业务部的大客户组做，说是做财务的也要熟悉业务，待遇比他们俩高，且轻松。

繁星很替思远抱不平，“黄立宇无论内在外在，论综合素质，都比不上你，真是搞不懂公司怎么用人。”

繁星对黄立宇心里虽然腹诽，彼此见了面，还是会笑着打个招呼。点头之交嘛，谁不知道黄立宇痞里痞气，小人不能得罪。

这天两人点头打过招呼后，黄立宇却没有马上走开，停下来一只手拦住往前走的繁星，笑嘻嘻地说，“听说你最近在做劳模，这劳模就不能偏心，你看你和思远只是一个学校的同一年级，我们还同班，我的衣服能不能跟着沾点光，你帮忙洗呀？”

“去去去，买个小型洗衣机就搞定了！犯得着凑热闹。”繁星不满地说。

“逗你的，你可别犯傻！思远有女朋友，上周回了公司。你这天天顾前顾后的，会让人误解。”黄立宇正色道。

啊——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石，繁星内心震荡，一直满怀期待的心脏缩成一团，似有鲜血汩汩流出，语气听起来却冷静：“思远有女朋友么？她哪里的？现在公司的啊……之前在学校也没见他说有女朋友啊。”

黄立宇有点同情地看着她，“你很快会知道她是谁。”

这天晚上，繁星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难入睡，索性把上周来公司的人逐一理了个遍，繁星记忆力好，几乎过目不忘，想了大半天，头疼欲裂，只好安慰自己先放下。

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越飘越远。

03 一场意外的缘分

初三毕业的暑假，繁星和两位同学相约晨起去爬山。那座山不算高，走大路坡度不超过30度，很容易一路跑到山顶，但有一条小路却颇为陡峭，走这样的路才像爬山的样子。

早上人不多，三个女孩背了水壶开始从小路往山顶走。爬到半路，繁星感觉腿上一热，天，不是吧，这时候来大姨妈！很快，繁星感觉肚子隐隐作痛，无论如何迈不开腿了。

真是尴尬呀！怎么就不准呢？繁星这才想起，因为上个月底初中毕业，终于不用理会那高高摞起的书本和作业，人一放松，就偷偷背着妈妈吃了很多冷饮，弄得时间提前了差不多一周。

三人商议的结果，是两个女孩继续爬到山顶再快速返回，繁星在路边等，应该半个小时内她俩能回来。幸好背包里有应急的纸巾，先凑合一下，问题不大。繁星安慰自己，把背包垫在地上坐等。

早上起得有点早，她正等得昏昏欲睡，突然，感到右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右小腿上赫然一个印子，在冒血珠！

她向四周望去，竟看见一条两尺多长、灰白花纹拇指粗的蛇快速游入不远处的灌木丛。

啊——啊——繁星不可控制地全身发抖，大声尖叫，凄厉的声音划破山间清晨的宁静。

被毒蛇咬了，会不会很快死？我死了，爸妈该多伤心啊。繁星模模糊糊地想。

很快，繁星模模糊糊感觉有人用一根带子绑住她被咬的右小腿，那条腿很快麻木。有人把她背起来，快速跑着。

繁星醒来的时候，看到病床和头顶的吊瓶。一问，才知道是山脚下最近的医院，恰好会治疗蛇毒。

拜之前经常有人在山上被蛇咬的缘故，医生的治疗很熟练，甚至透着股怪病人大惊小怪的语气，“就是条土皮蛇，没有多大的毒性。刚才上了点外敷的药，消一下炎，打完这瓶水，就可以回家，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繁星问医生，是谁送她过来挂号付费的？

医生惊讶，比划了一下个头，“是个男生。我还以为是你的朋友或家人呢。”

繁星看自己下面已经很清爽，护士说在她昏迷时她忙换了护垫。繁星这才搞清楚，自己晕倒是没吃早餐低血糖，加上害怕和疼痛，吓晕的。

打完消炎针，护士又问，“你入院时腰上围了件衬衫，弄脏了，你看需要我们处理掉，还是你带走？” 那是一件陌生的男学生白色衬衫，上面有几大朵血迹，触目惊心。

繁星很难堪，眼睛不敢直视护士，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带回去扔掉吧。”

繁星把衬衫胡乱团成一团，塞入背包。她依稀想起，这款式好像是隔壁中学的校服。 回家清洗这件衬衫时，她很费了一番功夫，在搓洗衣领时，发现后衣领下面标了个名字“李思远”，可能是怕混淆弄上去的。

04 那是爱情吗

开学后，繁星打听到思远在隔壁高中，和她所在的学校相距3公里不到。

好几次繁星特意路过这间学校，很想把衣服还给思远，当面向他道谢，却又觉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难道说我在山上被蛇咬，来了大姨妈，感谢你救助送医院？而且这件衬衫是初中校服，思远也用不上了，还是给自己保存吧。

衣物没有还回去，繁星心里一直惦着这个事，偶尔闪念间会想，李思远这会在干什么呢？渐渐地，这竟成了一种习惯。

虽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托和思远同校的初中同学帮忙，繁星对思远越来越熟悉。

思远的父亲在他很小时死了，母亲一直没有再婚，靠做财务工作供养儿子上学。思远从小成绩优异，就是不爱说话，交好的朋友不多，性子有点冷。

繁星还知道，思远爱吃辣椒、芥末，英语和数学特别好。在学习方面，自己再加把劲，一定能赶超思远，毕竟自己在重点高中，思远的学校是普通高中。

高中生活在每日的忙碌和期盼中，忽忽过去。

繁星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并无惊喜，但当听到思远和她都被同一所大学录取，繁星的小脸兴奋得发光！

那是南方的一所大学，校园不大，却很有历史感，不少教学楼还保留着上个世纪30、40年代的风格。

在新生队伍里，繁星看到了思远，她眼光热切地看着面前清秀的男生，打了声招呼。

思远注意到，淡淡回了个招呼。这女生好像以前见过，名字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新生欢迎晚会上，思远作为新生代表作了发言。他穿白衬衫、蓝裤子，头发有点自然弯曲，语气镇定，眼神平静，整个人透着股清俊。

不过一晚上，思远成为学校大多数新人女生的梦想。校园论坛上很快有人评论，论李思远的“校草”热度……

繁星有些失落，思远是众人的，我去跟他套近乎，会不会惹众怒呀？

有道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很快，繁星参加老乡聚会，到指定的KTV，赫然看到思远坐在人群中。

有人起哄，晚到的，表演个节目。

繁星眼看逃不过，看了眼思远，做了个颇为详细的自我介绍，还提到了家乡美食红糖粑粑。 这次总该记住我了吧，别说高二时，自己还托同学给思远送过一大盒红糖粑粑呢。红糖粑粑甜而不腻、脆香软糯，实在太好吃了。 繁星又看了眼神平静的思远说。

大学校园的老乡聚会一旦开了头，就不会断。学校年年有新生和毕业生，有的希望了解就业情况，有的希望找女朋友，总之，是大学校园里最容易组织起来的聚会。

老乡聚会参加多了，思远终于慢慢习惯经常偶遇繁星，后来甚至习惯繁星帮他洗衣服和臭袜子。

女大十八变。大学生活堪比整容，繁星曾经的假小子短发渐渐留长，变成了深浓的大卷发，豆芽般的身材不知不觉变得错落有致，眼睛也如水洗般清澈。

繁星和思远走在一起，很多人笑称，他们是代表学校形象的“金童玉女”。繁星听了美滋滋的。

有时也被舍友嘲笑，“繁星，你在李思远面前，简直就没有自我了，经常像个老妈子般管这男的臭衣服、臭袜子，你真是想不开！你们俩哪像在谈恋爱呀，李思远甚至都没有向你表白过。没有被表白过的感情怎么能叫爱情呢？”

“你懂什么呀！可别是眼红。”另外的舍友开玩笑。

其实繁星听到这些，有点心慌。思远和她确实不像其他人谈恋爱那样，大学都快过完了，除了两人经常一起自习，他们一起看电影、出去玩的次数寥寥可数，平时也是自己找思远多。

思远他对自己，究竟有没有爱和喜欢呢？若是讨厌，思远为什么又接受自己一直跟着他呢？ 抱着这个疑惑和执念，当南方这家公司到学校进行校招时，繁星跟着思远参加了应聘并入职。

05 谈一场一个人的恋爱

繁星想到昨天黄立宇说思远有新女朋友，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上班。

上班路上忍不住想，这也太快了吧，入职还不到3个月，思远就有了新女朋友？那自己算什么？繁星闷闷不乐。

刚坐下来不久，人事主管带着一位衣着时尚、妆容精致的美女说，“这位是吴美文主管，综合部新来的美女主管。” 美女很大方客气地说：“非常高兴和大家成为同事，以后多交流。”她看向繁星，笑得意味深长。

中午就听到同事三五成堆窃窃私语，新来的美女主管是李思远的女朋友！

繁星明确无误地感受到一波又一波同情的目光，只觉目光如刺，浑身难受。此刻，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选择闷坐在办公室做鸵鸟。

下班后，同事们总算陆续走了，繁星借加班逃避胡思乱想。

去茶水间冲咖啡时，看到黄立宇在那抽烟。 “你知道美文的身份吗？美文是老板的女儿。 ”黄立宇对准备离开的繁星说，又补充了一句，“我问过思远，他说你们是好哥们的关系。”声音如魔音入耳，似乎从有点远的地方传过来。

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心为什么又酸又痛。

繁星极不喜欢看黄立宇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整天穿个T恤、牛仔裤晃来晃去，看着就烦。

此后，让繁星更烦的是美文。美文经常在办公室同事面前高调秀她和思远多恩爱，繁星被迫安静做听众。

早上，美文趁着送文件的间隙，跟繁星说：“繁星，思远昨天带我去一家新开的东南亚餐厅吃晚餐，那家的咖喱蟹呀，味道真不错，又鲜又劲！思远帮我剥了一整只，我全吃光了还意犹未尽。思远还要剥，被我制止了。你去么，我有打折券，半价。”

繁星笑笑，思远跟她说过不喜欢吃蟹，原来只是没有跟对的人罢了。现在想来自己到底是多傻多贱，大学时为了陪思远吃有辣椒的菜，假装自己也能吃辣，背后拉了多少次肚子才适应。

来些甜味吧，繁星点下午茶，竟然收到思远的微信，请她帮忙点两份奶茶。 繁星很想当面问他美文的事，就算是好哥们，也该对自己交代一下吧，过去好多天了，思远一句解释也没有，竟然还若无其事让自己帮他点下午茶！

繁星愤愤不已，最后，却还是照点了。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让人思维停滞，无法理智，变成下意识行动。

傍晚，繁星看到美文的朋友圈，赫然是她和思远互相投喂点心的甜蜜场景，手上拿的奶茶和点心正是繁星下午点的外卖。

繁星好一阵胸闷，心口尖锐的刺痛传来，原来这刺痛就是我心对明月，明月却照沟渠的真实体验呀。

繁星倒是多少被刺醒了，想到思远不解释，也许是觉得没有向自己解释的必要，这些年无非是自己自作多情，谈了场一个人的恋爱而已，多可笑！

她想起之前跟妈妈说过在外面待5个月就回家工作，正好回去，对谁都好，以免更难堪。

06 遇上奇葩相亲男

很快，繁星调到长沙分公司做业务的申请被批准，原因简单，她家在长沙，对市场熟悉得快。

繁星父母是退休大学教师，只得唯一一个女儿，对女儿从小到大的要求是快乐成长、快乐学习、快乐工作。

知道女儿心定了，回长沙工作，父母高兴坏了，也不计较她的工作是否稳定了。

妈妈每晚煲汤做菜，整一大桌。后来看到女儿每天从上班的地方回家，开车往返要3小时，塞车就更久了，他们不想女儿太累，让繁星在公司附近租房住，周末回家。

繁星回家还有一件事要勉力应付，就是父母发动七大姑八大姨安排她相亲。

这些年追繁星的男人其实很多，繁星在拒绝这件事上，已经很有经验。但这次不同，母亲发动亲戚朋友们找的对象，可不敢轻易得罪。

因此，繁星额外小心谨慎，遇到相亲男说互留联系方式，日后交往的话，繁星总是客气地道歉，并提前把单买了。大多数相亲男比较好打发，毕竟在美女面前要顾忌风度，但也有个别死缠烂打的苍蝇。

这天傍晚，繁星就遇到一个号称富二代的相亲男，对她穷追不舍，耐心说道：“繁星，你看你父母是教授，你父亲有专利研究，你家房子有3套，我家开公司，资产上亿，我家的财富跟你家的书香门第正好相称。你嫁给我，保证不吃亏。”

繁星绷着脸，一言不发，只管往前走。富二代长手长脚，步步拦住繁星不让走，振振有词：“给个机会嘛，你跟我交往，我们一定是最般配的。无论从人品还是从家世，我保证！”

看着眼前这张自以为是的脸，还算光鲜的皮囊，繁星忍无可忍，“走开！我不想跟你交往！你家资产上亿关我什么事，我看你不顺眼 ！”繁星直接将手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招呼到对方脸上。

富二代骄傲惯了，愣了一下，拽住繁星的手臂往路旁拖，“给你脸不要脸，今天跟我说清楚。”

繁星试图尽力甩开，两人正对峙时，一双有力的手扯开富二代，传来怒斥声，“当街行凶，再这样，可以申请行政拘留！”

旁边商店的人陆陆续续探出头观望，富二代看了看，料想占不到便宜，灰溜溜地走了。

繁星听到刚才的声音有点熟悉，定睛一看，发现救星竟然是黄立宇这个吊儿郎当鬼。

“你怎么来这啦？”繁星问。 “你不先感谢我今天英雄救美么？”

“得了得了，你下次有难我一定帮，请你吃饭当感谢！”繁星领着黄立宇到当地有名的小吃馆坐定。

“我以后跟你混啦。”吃着臭豆腐，黄立宇半眯着眼睛对繁星说。

原来，黄立宇被总公司派到长沙，监管财务。这人之前不是在业务部大客户组熟悉情况么，这么快转到分公司，跨度还真大。

07 背后伤人的伎俩

黄立宇果然不靠谱，繁星愤愤的地想，来公司一个半月了，他就没在办公室完整坐过几天班，监管财务难道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坐班么？

繁星认命地对着电脑前的一堆销售报表死磕，起身去外面的洗手间，看到黄立宇提着一大盒零食进来，大声说：“来来来，都是大家喜欢的！”

好几个人迎上去，前台小妹尤其笑得开心。

又来这招，惯会收买人心！繁星很不屑。

黄立宇走进繁星办公室，轻轻地把一盒甜点放在茶台上，繁星奇怪问他：“你整天不见人！这样好吗？” 黄立宇嬉皮笑脸，“我跟领导说了！领导同意我这阵子在外看市场。对了，你要我做什么，可随时叫我！”

繁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嘿，随时叫你，说的比唱的还听。

黄立宇看到繁星桌上一堆报表，皱了皱眉说：“这些报表交给我来处理吧！”

一个半小时后，繁星拿着黄立宇的作业，第一反应，单看报告实在可以给对方“优”。繁星心里微微一动，吊儿郎当的黄立宇，也许并没有表面那么糟糕。

很快繁星发现自己错了。

办公室小妹问一众同事，“总公司的李思远总监和吴美文主管下个月结婚了，大家随礼多少好？”

“你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黄立宇突然问繁星，眼睛充满兴味。

“我刚好那天有事要处理，麻烦你帮我带份子钱过去。”繁星尽量若无其事地说，乍听这个久违的名字，心仍然有点闷闷的。

“胆小鬼！其实思远是个势利精明的人，美文就一傻姑娘，两个迟早分！”

繁星很反感，虽然不再和思远联系，但也容不得别人这样说他，于是怒目相向，大声说：“你这样背后中伤人，算什么？有本事之前大大方方去竞争，人家结婚了你还惦记，暗戳戳咒人家早点分，要不要脸呐？”

繁星之前见过好几次黄立宇追着美文去办公大楼顶楼花园聊天，心想，黄立宇这是何必呢？一厢情愿的感情不懂放手，真是可怜又可嫌。

“你这有色眼镜戴得厉害，对我一点儿也不公平！嗨，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繁星打断了他的话，“对你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还有事要忙，麻烦你先出去好吗？”

赶走了讨人厌的麻雀，繁星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微温的水，熨平自己微乱的心。

08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

黄立宇在长沙分公司干了3个多月，在总公司不过干了一年多，竟火箭般升职，成为最年轻的业务部门总监，让人大跌眼镜，开始很多人以为热门人选是李思远。

同事们议论着，这黄立宇莫不是在背后下了什么黑手，或者有什么幕后关系，不然李思远怎么会落选呢？论工作表现，李思远要强过黄立宇；论关系，李思远可是货真价实的老板女婿，他黄立宇有什么呢？

繁星终究还是说服自己来参加思远和美文的婚礼。一来是提醒自己之前有多傻冒，二来她不想看到同事在她面前提起思远时，那同情和窥私的眼光，真让人受不了。

酒店的婚庆台上，一对新人，男的帅气俊隽、才华横溢，女的妩媚多金、眼波流转，真是珠联璧合般光芒四射，空气里充盈着浪漫甜美梦幻般的气息。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在酒店美轮美奂的婚庆布置中，双方父母把自己的孩子交付对方，共同面对以后的漫漫人生。

繁星看着，心一下子觉得发生的一切变得忽远忽近，曾经熟悉的那个人今天看起来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众人的喧闹也似远似近。婚庆台上，有好几次，思远的眼光向她看过来，繁星下意识地扯了下嘴角，眼睛却湿了。

婚礼再盛大再热闹，也是别人的幸福。以前是自己痴傻，到底怪不得人家。繁星踩着软绵绵的脚步回到公司。

临走的时候，在大厅门口，遇到衣装革履、面目一新的黄立宇，想起同事都在议论的总监职位，繁星忍不住刺了黄立宇几句。谁让这小子做的事情不讨人喜欢呢。

针尖对麦芒，已变成了他俩的相处模式，每次看到，两人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

繁星的闷气发泄了一通，回到长沙已完全平静下来。

不想沉溺过去，最好的方法是忙碌。繁星过了段特别忙碌的时间，最近一阵却觉得很不对劲，似乎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到那些独居女孩被烧杀抢掠的案件，繁星害怕得头皮发麻。

毕竟，现在她一个人住出租屋，每次一进屋，她马上关门关窗，每晚睡前搬了桌椅堵在门后，手机按好110，放在床头，只要发现情况不妙，就立马播出去。

这样高度戒备了10来天，意外没有，繁星却熬不下去了。因她晚上不敢熟睡，精神一直紧绷着，变得心力憔悴，暴躁易怒，后来真希望这个盯着她的人快快出现，是死是活，拼了，也好过现在这样慢慢煎熬。

这天周五，繁星正准备走出公司楼下大厅，角落里窜出一个男人拦住她。男人40来岁，苍白瘦弱，邋里邋遢，繁星假装目光凶横地瞟着他，语气尽可能粗哑地问：“你是谁？”

男人快速地说：“你叫赵繁星吧，我名义上是你舅舅，你是赵教授和肖教授抱养的。”

繁星自是不信，街头随便一个流浪汉，不知从哪里找到被泄露的个人信息，自称是亲戚朋友，也不稀奇。于是很有些江湖气地说：“我真没钱，壮士，你找错人了。”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只是强调，“我真是你舅舅呀！”

繁星越想越怕，这人莫不是精神有问题吧，被精神病人伤了，施暴者可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她夺路而逃到车库，一路开车频频看后视镜，确定没有被跟踪，才放下心来。

到家时，热腾腾的饭菜已上桌，妈妈招呼着她赶紧吃饭。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吃晚饭，繁星大赞今晚的红烧牛仔骨好吃。

吃饭间，她有些后怕地聊到最近遇到的一个神经兮兮的男人拦住她，自称她舅舅。妈妈给她夹菜的手抖了一下，一大块牛仔骨掉在桌上。

繁星感到好笑，“妈，你别吓着了，从来都没听您提过有这样的亲戚，讹人也不看人的。”

妈妈没做声，望了爸爸一眼，爸爸轻轻点了点头，妈妈突然说，“星星，那也许真是你舅舅。”

“那如果他是舅舅，为什么不来找您，却来找我呢？”繁星奇怪，“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妈妈的目光温柔，“孩子，就是你想的那样。20年前，我们抱养了你。繁星，这些年，我和你爸非常高兴，有你陪伴，我们的人生丰盈而幸福。爸爸妈妈不想骗你，你有权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因为事实不能更改，我们可以选择接受。记住，无论别人说什么，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一家人共同面对。”

爸爸凝神看她，鼓励地点点头。

妈妈的话，让繁星很不安。那么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么？那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在哪，这些年为什么从来不找她，为什么是这个自称舅舅的男人找她呢？

09 凄惨绝望的人生没有尽头

妈妈告诉繁星的身世故事，即使隔着20年的长长岁月，仍让人感到凄惨绝望。

繁星的生母，其实是个顶可怜的人，18岁如花的年龄，被人贩子骗了，卖给一个游手好闲的30多岁的男人，那是繁星的生父。

这个男人喜欢家暴，生了繁星，见是个女儿，经常对老婆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后来，他染上赌博，没有钱还赌债，被人追到家里来，他威胁老婆必须接待他的赌友，自己则躲起来。

来得最多的，是一个姓周的男人，络腮胡，满脸横肉，身材高大，乍看像个屠夫，很多人背后称他“周屠夫”。

周屠夫喜欢对屋里的女人动手动脚，看到繁星妈妈害怕颤抖的眼光，哈哈大笑而去！

繁星妈妈怕得要死，打算带女儿逃走，又不知道能去哪。亲戚和村里人知道她男人欠了赌债，怕惹麻烦，都不敢收留娘俩。

男人知道女人有带着赔钱货女儿逃离的想法，对女人打得更狠了，劈头盖脸地狠揍，一直打得女人在地上翻滚，口角流血。

黑暗的日子没有尽头，然而还远未结束。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周屠夫过来了，男人给他开了门，似乎如约好般，两人点了下头，男人出去带上门。

周屠夫嗜血的眼光兴奋地瞪着屋里的女人，如看待一道美味，他快速脱了衣服，扑上去，不管女人如何哭泣求饶也没用。

动静太大，把睡梦中的孩子吵醒了，孩子哇哇大哭，周屠夫把孩子随手扔到地上，怒道：“我只要大的，小的不要，还哭，老子把她扔到屋外去。你信不信，你老公也同意我这样做。你应该感谢老子，你老公同意用你抵赌债，你还有点用。”

女人扑向地上的孩子，幸好，还活着。

周屠夫的话，比外面的雷雨声还大，轰隆隆一遍遍在女人耳边响起，在心头翻滚烙烧。

女人紧紧地抱着孩子，不再哭闹。

第二天早上，男人一到家，正喂孩子喝粥的女人立马把孩子放到床上，抓起手里的粥碗向男人劈过去。

“反了天啦，敢打老子。不就是让你跟别的男人睡一觉，好像老子做了多对不起你这臭娘们的事。不收拾你不知道规矩。”男人骂骂咧咧，对着女人拳打脚踢。

女人被打得额头流血，鼻青脸肿，肋骨断了一根，耳朵有一只被打聋，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勉强爬起来，头重脚轻。

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啊！有看不过眼的邻居长长叹息，但女人不敢死，她怕孩子没人照顾。

周屠夫隔三差五来，女人放弃了反抗，空洞的眼神只有看到孩子时，才有些神采。

男人基本不着家，女人的伤得以慢慢恢复，但左耳永久性聋了。

她得空时，经常面无表情地在屋门口霍霍地磨菜刀，领居民看着都有些渗人。

女人有天被告知，男人死在外面了。

女人很平静地问来人：“怎么死的？”

“欠了很多赌债，又染上了毒品，死了。”来人很怕女人抓住他问详情，告诉了她停尸的地址，快速走了。

女人和村里人一起把男人埋了，女人的脸上有了点表情，邻居们见她不再磨菜刀，每天忙着种菜缝衣服，生活似乎重新有了希望。

但这一切戛然止于半个月后。

那天晚上，周屠夫来了，熟门熟路地扑向女人。

女人不从，周屠夫掐着女人的脖子说：“夫债妻偿，天经地义。你男人死了，他欠我的赌债还没还完，臭娘们敢赖账不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赖老子的账。你敢到外面找人帮忙，你找谁，我找人弄死谁！”

冬天的后半夜，黑乎乎的，异常安静，晚上睡不稳的老人突然听到几声女人凄厉的哭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有大胆的男人不顾寒冷，迅速穿衣起床跑去看，还没有走近女人的庭院，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屋外的众人拧亮手电筒照着走进去，灯光下女人露出痴呆般的微笑，一地一床的血，周屠户躺在床上，被砍得血肉模糊，旁边的地上丢着把浸透鲜血的菜刀，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邻居们心里害怕，有人很快报了案。警察勘察现场说现场破坏太严重，又说了一句，这个死者也算死得其所。

后来，有好事的人打听到，周屠夫开了个地下赌庄、还偷偷转手卖白fen，他引诱数人赌博吸fen,给社会带来很大危害，警察早盯上了他，在收集证据，只等这两天收网抓人。

还有人打听到，周屠夫有个儿子叫周思远，他跟老婆3年前离了婚，儿子判给了老婆，还改了姓，这一死，不知道他以前的老婆孩子会不会死前认他。农村人总认为，再坏的人，人死如灯灭，亲人也该宽恕和安葬。

在警察局，被抓的女人恢复神智，坦白说：“原本我最想杀的，是自己的男人。我恨他！他让我活得猪狗不如。老天有眼，让他在外面不明不白死了。我以为只要勤快点，我和女儿总有一条生路，没想到，周屠夫这个畜生不放过我，逼着我在孩子面前……只要孩子安顿好了，别说杀人，让我下地狱，我都愿意！”

女人最后被定罪为正当防卫过度误杀，判了10年。

村里人庆幸，好在事发当天孩子不在家，孩子去哪呢？

女人的邻居张婆婆说，女人早就托我安排孩子由他人收养了，你们不用打听，打听我也不会说。

原来，张婆婆的大女儿在省城做医生，赵教授夫妻是她的常客。她知道这俩口子很喜欢孩子，但赵教授有死精症，无法有自己的孩子。

张婆婆的大女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上赵教授、肖教授夫妻，问他们可否收留这个可怜的女孩。

得知女孩的情况后，夫妻俩长长叹了口气，抱着3岁多的繁星到民政局办了领养手续。

10 爱的迷雾

这个故事直接把繁星震得半天说不出话了。

她听得心口发闷，赌博吸毒、二流子的女儿，这个字眼瞬间把她从光明打入暗黑地狱。

搞半天，原来自以为的幸福家庭，天之骄子，书香门第是假的，自己不过是个社会渣渣的女儿，是个没人要，不被欢迎的女孩。

高校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一直是繁星引以为豪的地方，是比年轻漂亮的外貌、出类拔萃的学识更重要、更让她活得笃定的支撑。

现在老天爷把这个支撑取走了，把她的骄傲、笃定完全打碎了。

现实很残酷，接着妈妈告诉她一个更残酷的事，“周屠夫的儿子跟母亲的姓，叫李思远，他们后来给周屠夫收的尸。我有几次好像听你提起李思远这个名。”

啊——繁星惊呼出声。难怪，思远总是一幅高冷难以近人的样子，那何尝不是他的保护色？思远他是不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我的身世，知道彼此父母的纠葛。不堪的出生，想必让他经历更多心痛难堪吧。 难怪，出人头地对思远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虽然同样出生不堪，我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在他们的保护下，我一直做着城堡里单纯幸福的公主。

不行，我得送这个救助过自己的人一颗糖。繁星翻箱倒柜，找到初中时那件保存多年的衬衫，用手机拍了照，微信发送过去。

打电话给思远，他很快接了。繁星心潮翻滚，勇气倍增，一鼓作气地说到这件衬衫的过往，说到衬衫后他的名字。

思远楞了一会说：“我想起来，这件衬衫确实是我的，但当时是黄立宇剥了我的衬衫，让我穿个背心，是他背你去医院的。你不知道吧，黄立宇和他妈妈以前住在长沙，他爸爸在长沙有公司。后来他妈癌症走了，他们一家才搬到广州。”

繁星又呆了半天。思远和黄立宇竟然很早前就认识！那背着她小跑送医院的人竟然是黄立宇！他有这么热心？那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这事呢？

原来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自己心心念念，一念天堂、一念炼狱般煎熬，他人却只道是寻常，早已云淡风轻般，随岁月了无痕。这么多年，自己陷入爱的迷雾中……

繁星怔怔发呆，妈妈端着一杯茶，走过来温柔抱住她，轻轻地说：“星星，别想那么多，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你永远是我和爸爸的女儿，坦然面对一切，勇敢快乐地做自己，就是对我和你爸养育你一场最好的回报。”

繁星抱着妈妈，沉闷酸涩被搓揉煎熬的心渐渐一点点被抚平。

夜色渐深，月光移到了客厅一角，温柔皎洁，慈悲而充满怜爱地照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