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飞扬到竹雨轩时,看到林墨和贺知逸在下棋,本该是和谐宁静的一幕,偏偏因了一旁的齐箫喧闹异常,“不对,你应该放在这,不然被他切断,你就输了。”“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啊?!”…
聒噪的连儒雅的贺知逸都屡屡皱眉,终于被磨光了所有耐性的林墨抬手抽剑,剑尖堪堪抵在齐箫的唇上,“闭嘴!”之意最是明显。
至此,齐箫才讪讪地闭口不言。
刚才的不快尽数散去,步飞扬换上一派温和的笑,“齐箫,你要是实在闲的无聊,就去把府内的花花草草的都拔了,在重新栽种一遍。”朗声走近,语带调笑。
齐箫撇嘴,“要是你同意我拔了改种草药,倒是可以考虑。”
步飞扬作沉思状,“也行,只要你不怕阿舞拆了你的医庐。”
递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齐箫自觉没趣的一边调戏小宫女去了。
步飞扬寻了一处藤椅躺下,打架还真是累人啊,一会儿还要陪子舞练剑。然后脑子里不住回想林墨的二十四式剑法,一遍遍斟酌细节,慢慢睡去。
凌子辰还没到宫门口,就被琪妃的侍女拦下,“殿下,娘娘让您去见她。”
从步撵上下来,“母妃可说有什么事?”
低头回话,“不曾。”
凌子辰默然,从被贬至今,无论如何求见,母妃都推托不见,如今……“也好,很久没去给母妃请安了,我现在就去见母妃。”退了步撵,徒步走去,不是不痛,只是不敢不诚。
倚梅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凌子辰俯身施礼。
没有回应,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良久,方才抬头,看软塌上的人漠然置之,心底里苦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半分,恭敬有加,撩袍而跪,不言不语。
软塌上的中年美妇,一双丹凤眼风情无限,看地面的少年时却是凉薄至极,一身烟色云锦纱衣轻轻散开,慵懒闲散,“翠儿,本宫累了,想睡一会子,把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
“是。”服侍主子就寝后,于凌子辰身旁屈膝施礼,“殿下,娘娘要午睡,怕被人打扰,您看……”
抿唇,点头,起身,然后于阁外落跪。母妃的性格凌子辰太过清楚,因自己抗旨一直不满,今天想是气的狠了,才会叫来自己苛责一番。
从日当正午到夕阳西下,琪妃“方才”转醒,唤了凌子辰进去回话。
出来传令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还细心的提醒凌子辰放松片刻,因为一会儿自也不会好过。
凌子辰一边按着双腿,一边开口,“你叫什么?”
恭敬拘谨,“奴婢迷儿。”
缓慢起身,点头致意,“迷儿,有劳了。”说着就要向殿内走去。
欲言又止,“殿下。”追过几步的距离,压低声音,“殿下可知娘娘为何恼您?”
凌子辰一下午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可能是母妃因为自己抗旨吧,毕竟为此半年都不肯见他,若是发了脾气,会不会就不生他的气了?心中如此想,眼中却露出疑惑,暗示迷儿继续。
果然。迷儿心道,咬咬唇,“绛竹草。”说完头也不回的往殿内走去。
凌子辰心念电转间已然想透其中问题,三年之前小六的养母雪妃娘娘据传染病,而药方中有一味绛竹草的药草,百年难寻。而此次父皇寿诞,他的寿礼便是绛竹草,无怪母妃恼他如此。可是……
“儿臣参见母妃。”凌子辰学乖跪倒。
“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不带温度的问话。
“儿臣知错,想是与绛竹草有关。”凌子辰恭谨有礼,心中却是万分感谢那个叫迷儿的宫女,若是答错或答不知,难以想象要多吃多少苦头。
“哼!”侧过身子,手肘支起头部直视他,“凌子辰,你最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
“儿臣惶恐。”抬头回视,“母妃有所不知,那绛竹草非为雪妃娘娘治病,实是父皇的一味药引。”
“哦?”眼含不信。
“事实上,小六为瞒下父皇的病才会以雪妃娘娘为借口。”
“小六?凌子舞的话你也尽信?”冷意渗出。
字斟句酌,“母妃,小六生母师从医圣,师叔师伯都是医者,鬼医齐箫就在她的府中。况且,她不会骗儿臣的。”
轻描淡写,“好一个凌子舞,真是处处卓绝,我看这天底下都快容不下她了!你说,是么?”
听出了话中隐藏的怒意,敛眸沉默。
“你给本宫说话!”压抑不住愤怒,歇斯底里。
“皇上驾到!”太监报唱。
琪妃慌忙收敛仪态,狠狠瞪了凌子辰一眼,才换上笑容去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儿臣参见父皇”
“嗯,”扫一眼屋内众人,扶起琪妃,转头说,“辰儿你回去休息。”
凌子辰抬眼看向琪妃,后者眉峰微挑,“怎么你父皇的话也敢不听?”
“儿臣不敢,儿臣告退。”
步飞扬是被院子里喧闹的声音吵醒的,入目是齐箫拙劣的剑法,入耳是齐箫大呼自己救命的声音,慢慢神识清明,不悦道,“林墨,他太吵了。”
“好。”不紧不慢的将齐箫逼到一个死角,翻手弹剑重重打在他的身上,“太弱!”
“哎呀!”步步紧逼之下无法开口,直到现在,才揉着被打疼的手臂,惊叫出声,“步飞扬你个混蛋,不帮忙就算了,还在那火上浇油。”
“依我看,飞扬没有直接拿着剑收拾你,已经算是照顾你了。”少女一袭象牙白的劲装打扮,笑着接口。
“凌子舞,你什么意思?”齐箫扬头,明显一个不开心就再上去打一架的样子。
“没什么意思,就是飞扬睡觉被吵醒会脾气不大好,连我都不行,你能指望他对你客气?”扬扬下巴挑衅。
恨恨难平,“想打架啊?”
满不在乎,“打就打!”
于是,院子里又上演一场比试,这在竹雨轩并不稀奇,隔三差五便会有的一种消遣。凌子舞和齐箫可谓旗鼓相当,棋逢对手。只有林墨在一旁黑了脸,自己教出的两个人怎么都这么差呢,应该是自己不够严格,嗯嗯!
直到步飞扬出剑挑了二人的胶着之势,才不约而同停下来。
“阿舞,省点力气练二十四式剑法。”步飞扬说完就去看齐箫,“齐大医圣不是也要去练那个‘天地风雷’?”
齐箫一听就变了脸色,还去看了眼林墨的表情,不妙,溜吧,“对对对,那我去练剑。”说完就转身欲走。
“站住!”林墨清冷的声音传来。
齐箫被迫停下看他,只见对方用剑鞘一指远处的一片空地,“就在那练。”
张了张口,也没能说出什么,就只得灰溜溜的走过去,没办法,淫威太盛。
凌子辰从倚梅宫出来就直接来了六公主府,罚跪太久,双膝淤滞,寒凉入体,强撑可不是他的作风。
偌大的竹雨轩,斜竹疏影间是步飞扬和凌子舞雷霆过招,杨柳飘摆处是齐箫的一招一式,假山流水旁是贺之逸及林墨的闲适弈棋……
“小六,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压下兵器相接的脆响,传入凌子舞的耳朵。
收招,擦汗,朝着凌子辰走去,“三哥可称得上是客人?”语调微挑,步伐轻快。
“我算是病人倒更合适。”笑容和煦。
闻此,嘟嘴,“父皇也真是的,明明怪我,却去罚你。”
笑笑不语。
齐箫轻挽凌子辰的裤脚,露出大片的青紫,淡淡开口,“这是跪了一整天的结果吧。”
凌子舞重重抽气,压低声线,“甜儿说,点心送过去后,父皇就放你走了。”
无所谓的笑笑,“后来我去了母妃那。”
眼神泛冷,“原来是琪妃娘娘。”
声音悠悠入耳,引得凌子辰皱眉斥责,“小六!”
转眼对上凌子辰,清冷的笑容,“三哥在担心什么呢?那是父皇的妃嫔,你的母妃,我能把她怎么样呢?”俯身慢慢靠近他的耳畔,“何况聪慧如琪妃娘娘,我就更不能把她如何了。”起身,翻手挽一个剑花,“我去练剑。”说着走开。
步飞扬看凌子舞走开,才歉然一笑,“阿舞性子就是这样,你别怪她。”
凌子辰抬眼看步飞扬,苍白笑笑,“小六为人极其护短,我知道的。”
齐箫手拂过凌子辰膝上几处穴位,旋即略略沉吟,贴上腿侧脉搏。未几,按上他的肩颈,“酸痛?”
凌子辰点头。
换一处,“这呢?”
又是点头,反复几次,齐箫停手,“绛竹草的代价吧,你居然还敢任由他们折腾你。”这时候的齐箫睿智沉着,言出见血。
“应该…”凌子辰想说没什么大碍,却又住口,齐箫面前,还是不要说得好,只得笑笑。
“嗡嗡…”众人看向插在石壁上的剑,又看向凌子舞,只见后者僵硬的扯扯唇角,“手滑了。”说着还走去取剑,路过凌子辰等人身边时,被步飞扬一把扯住,冷着脸轻斥,“阿舞,你过分了。”
凌子舞低头沉默,凌子辰摆手,“是我的错,我不该由着他们折腾我。”继而沉吟,似笑非笑,“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行呢?”
“你可以…”凌子舞语塞,默然低头,是的,他们想要折腾三哥,三哥又能怎样呢?
了然笑笑,换开话题,“小六,那个迷儿是你的人么?”
闻言抬头,看一眼步飞扬,看他否认的表情,才别扭开口,“不是,怎么了?”吞下了那句道歉的话,三哥从来都宠她如此。
“没怎么,”复又,“绛竹草你准备怎么办?还要借雪妃娘娘之名来为父皇诊病么?”
点头,“是这样想的,有什么问题么?”
否认,“没有。”继续,“今天父皇恼你,尚未就羯於一事问计于你,最多明日就会问到你头上,你可是想了对策。”
再无刚才的别扭之感,敛眸思索一二后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凌子辰,“父皇问了你了吧,你怎么说的?”
完全不认为她坐地上有什么不对,“我为父皇出了三计,一是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二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在父皇面前才不是如此说的吧,这样一听就是上中下三策,依父皇的脾气怎么都是要攻打羯於的,在你说来岂非只是中策,他铁定要骂你的。 ”说到最后,竟是言笑宴宴,挑眉取笑凌子辰。
无奈笑说,“的确,我是不敢惹他,没惹都要迁怒于我,惹他那是自寻死路。”开过玩笑,“想来父皇明日就会召见兵部和户部的大臣,问及兵马粮草,不过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呢?你的想法多少会影响父皇的决定。”
稍稍错愕,随即隐下,“也对啊,我是储君了。”表情无奈苍白。
抬手,揉揉凌子舞的头,“傻瓜,就算不愿意,也该想想父皇,你总不能也像三哥一样抗旨吧,你这么聪明,明知道推不了,该不会愁眉苦脸的度日吧?!”
偏头躲开,站起来拍去衣服上的泥土,吐舌嘟嘴,皱皱鼻子,“坏三哥,就怪你,违背父皇,搞得我都不能抗旨了。”
这样一个动作,惹得大家的都笑。
不理众人,撇嘴挑眉,“齐箫,三哥需要如何调理?”
略略思索,“也不是很重的伤,不过却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行。”
“这样…”低头斟酌,随即抬头看一眼凌子辰,复又看向步飞扬,也不开口。
“还是我去吧,”凌子辰适时开口。
凌子舞对上他的眼,“不行!你需要休养,羯於之行无论如何都是具有危险性的。”
凌子辰不语,只看向齐箫。
皱皱眉,“你要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按时吃我配的药。”
笑看凌子舞,“齐箫都说可以了,你还要反对?”
“三哥…”低声开口,“若取你上策,你是我宁和的皇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中策,飞扬也是可以的。还有,无论哪一个计策,我也可以。”
温言劝到,“小六,你是储君,不能离京远赴羯於,且我希望父皇取我上策,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哥…”软语央到。
“不必再说了!”冷肃着脸打断她的话,不容反驳。
他的坚决让凌子舞再也劝不下去,只得向林墨撒气,“齐箫,若我三哥出了任何问题,我唯你是问。”皱眉。
无所谓的笑笑,“齐箫自负医术卓绝,只要他肯按时吃药,保证他不留病根。”
“小六,此事就这么决定了,父皇那,你就推荐我去,不可食言。”说一不二的表情,迫得凌子舞点头称是。
凌子辰诊过病后就告辞离开,凌子舞派人送他回去后,又吩咐人去查倚梅宫发生的事。
听过探子的奏报,凌子舞皱眉,琪妃居然因为绛竹草为难三哥,那疗伤一事,不能再以母妃为借口了。
夜幕低垂之际,凌子舞去了御书房, 依计建议凌玄印采取知己知彼的策略,且派凌子辰前去羯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