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不要再遇见我们,过奈何桥的时候,多饮几碗孟婆汤,不要回头看,把这辈子遇到的事,干干净净的遗忘掉。

图/黎藜

楔子
接到卢静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整理资料准备下班。

“邱雅,我哥生病了,你可以来看看他吗?”

“不必了吧。”

“可是他很想见你。”

“哦,那你把他的医院地址发给我,我有空了就去。”

卢静还想说什么,我便匆忙挂了电话,资料也整理的差不多了。这时短信进来,上面除了地址,还有一段话,“邱雅,也许你始终觉得我哥对不起你,他当时只是一时糊涂,他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最想见的人却是你,来看看他吧!”

我把手机扔进包里,准备回家,明天是周末,可以好好睡个懒觉。

半夜突然醒了,看了看手机,才三点多。起来想倒杯水喝,厨房居然没水了,我颓然的倒在沙发上,已经有一年没有失眠了,他果然,什么时候都能影响我。

掏出手机看了看那个地址,卢静说他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我想,她一定只是想骗我去看他,我离开的时候,他那么健康。再说,按照电视剧里的桥段,如果他爱我,他应该想方设法不让我知道才对,怎么会让妹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见他呢,所以肯定不是真的。

01
卢生是卢静的哥哥,虽然是哥哥,其实他只是比她先出来那么几分钟,他们两是龙凤胎。不过他两一点都不像,卢静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婉约安静,卢生却天生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我们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和卢静大学是室友,还是好闺蜜。他每天要给卢生买早餐,我看她总是一个人忙来忙去的跑,就说以后你给你哥送早餐,你的就包给我了,我给你带,她感激涕零的说邱雅你真好。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好,我只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如果让我见到那个叫卢生的人,我一定揍他。

我高中的时候就在跆拳道馆把我们教练给打了,他在医院足足住了七天,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跆拳道馆敢收我了。这几年脾气有所长进,再也不跟人动手了,我妈说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不必动手,我一直记着。

卢静就这样给他所谓的哥哥送了一学期早餐,我纳闷的问她,“你为什么要给他送早餐?”她说,“我哥胃不好,可是他总是不喜欢起床吃早餐,如果我没有给他送他就不吃了,他胃病犯了我妈会难过的。”

我自愧不如,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能这么懂事,我就更心疼她了。然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去找了卢生。现在想想,我当初也是作的,人家兄妹俩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我直接闯到男生宿舍,冲着他们宿舍六个男生豪迈的问,“谁是卢生?”

那几个男生惊恐的看着我,就像看恐龙一样,然后集体指了指在一旁埋头打游戏的男生。他戴着耳机,没有听到我们说话,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我,吓了一跳,立刻摘下耳机也和其他人一样惊恐的看着我。

“你就是卢生?”

他点点头,还礼貌的加上一句,“我就是。”

我心想人还挺斯文的,怎么就忍心这么折腾妹妹。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自己去食堂吃早餐。”
我直奔重点,实在是怕万一一会儿宿管阿姨冲过来把我拎出去,我的名声就毁了。虽说可能我刚刚冲进来的时候名声就已经没了。

他没搞明白我这是闹哪出,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我是你妹妹的室友,实在不忍心看她每天给你送早餐奔波,所以来找你谈判。”

“哦!”他了然的点点头,然后问我,“你想怎么谈判?”

我说,“江湖规矩,三局两胜,你输了就每天自己去吃早餐,我输了我每天给你送早餐。”

“成交。”他答应的毫不犹豫。我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却浑然不觉。

“文斗还是武斗。”我问他。

他说,“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肯定是武斗了。”

结果我们打了三局游戏,他完胜。

02
第二个学期我给他送了一学期的早餐。然后大二开学的时候,在某一天我给他送早餐的时候,他说,“以后你别给我送早餐了。”

我以为他良心发现了,终于体会到我的不容易,谁知他又加了一句,“因为你给我送早餐以至于我现在还单身,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我恍然大悟,点点头,了然的说,“那你记得赶紧找个女朋友,让她给你送早餐,我就解放了。”

他说,“要不就你吧,反正你也送习惯了。”

我想想好像真的送习惯了,就同意了。

我们在一起的那么简单,我当时情窦初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只觉得反正不讨厌他,也许就是喜欢了。

我们在一起之后,卢生破天荒的开始去食堂吃早餐,卢静喜极而泣,抱着我激动的说,“果然还是爱情的力量最伟大。”

从那以后我们的三人行就正式成立了。每天卢生都会在楼下等我和卢静,他真是标准的好男友,为了我都愿意起床吃早餐了。我高兴的一塌糊涂。

他还会给我和卢静打水,给我们买零食,卢静每次在我面前酸溜溜的说“哥哥原来是重色轻友的人”的时候,我也开心。

可能是我的反射弧比较长,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原来那叫爱情,愿意为一个人改变自己。

冬天他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口袋,然后对我说,“以后我就是你的手套。”我觉得这句话真好听。

他还说过很多好听的话,我都一一在日记本上写下来,我怕自己会忘记。

《匆匆那年》上映的时候,我们去看了谈恋爱以来第一场电影。那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本小说,他说,“你喜欢我们就去看。”从买票到买爆米花我都只管站在旁边等着,我想,有卢生可真好,我以后就只和他在一起了。

我的泪腺一向不发达,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可是看到方茴绝望的离开陈寻的时候,我竟然趴在卢生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亲吻我的眼泪,他说,“雅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像陈寻。”

可是最后他还是做了陈寻,我却不是方茴,最后能站在伦敦街头穿着红裙冲着陈寻笑。

03
卢生说,“雅雅,你那天闯进男生宿舍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光芒,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给你送早餐。”

他神秘的说,“让你戒不掉给我送早餐的习惯,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觉得习惯挺好的,让我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很多年后我才体会到,习惯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让我很多年都忘不掉一个人。

我知道孟婷婷的存在的时候,我们已经接近大三的尾声即将跨入大四了。

孟婷婷来找我,指着我的鼻子说,“邱雅,卢生已经不喜欢你了,请你离开他。”

如果不是卢生及时赶到,我肯定扭断了她那根手指头。

卢生拉着气急败坏的孟婷婷,我站在他们对面一动不动,明明昨天他还和我肩并肩在林荫道上散步,他还深情款款的对我说,“雅雅,我想和你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

去他大爷的一辈子。

卢生满脸歉疚的看着我,我怔怔的看着他,平静的开口,“卢生,我只听你说。”

只要他说没有,我就相信他。可是他说,“邱雅,对不起。”

我固执的说,“你干嘛要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说,“我们分手吧,邱雅。”

我们在一起是他说的,我同意了,然后我们分手还是他说的,我想,我也得同意。

我蹲在大马路边数石子,刚好数到九十九的时候,卢静就出现了。她不停的说对不起,我看着她,问她,“为什么你们都要说对不起,卢生也和我说对不起,你们到底哪里对不起我。”

卢静哇一声哭出来,她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雅雅你别这样,你哭出来好不好。”

我拍着她的背,觉得她真奇怪,哪有让别人哭出来的。我抬头看着那晚的星空,星星特别多,还有流星划过,我一时出神,忘记许愿了。

04
一个月之后,我站在秤上称体重,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瘦了十斤。我对卢静说,“肯定是最近食堂做饭又偷工减料了。”

卢静满眼担忧的看着我,我继续写我的毕业论文,如果运气好的话,一次就可以过了。

我们默契的没有提起卢生。

可是我开始失眠,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睁着眼睛到天明,脑海里都是卢生的脸。

原来我把他记得这么深,能这么清晰的记得他的样子。

我睡不着,就起来写日记,然后翻着日记本,发现我记了很多他说的话。

“雅雅,以后有我,你只要躲在我身后就好。”

“雅雅,以后别再当女汉子了,打架我来就好。”

“雅雅,记得每天都要用热水泡脚,你的手脚一到冬天就冰凉。”

“雅雅,以后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雅雅,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

“雅雅,我爱你!”

翻着翻着,我发现日记本湿了一片,我摸摸自己的脸,原来我会哭啊,那么多眼泪,流都流不完。

05
毕业的时候,卢生在学校举行了婚礼,场面盛大,几乎所有毕业生都来参加了。

新娘不是孟婷婷。听说,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了。

卢生问我,“雅雅,我后悔了,你能原谅我吗?”

当时我多希望自己是方茴,陈寻一回头,她都在他身后冲着他笑。

我冲他笑笑,我说,“卢生,如果你买到后悔药,我就原谅你!”

我就是这么固执的人,可以情深不渝,也可以永不回头。

我其实都不知道卢生的新娘叫什么,后来卢静说,“她叫舒雅,雅雅,你明白吗?”

毕业以后,我做了播音,每天写着矫情的文字,把他们念给听众听。我低沉的嗓音读着或悲伤或开心的故事,突然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相似的故事,不过他们大多圆满。

听众问我,“雅雅你爱过别人吗?”

我诚实的答道,“爱过。”而且一直爱着!

06
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我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现在感觉肩膀酸痛。

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刷了牙,下楼买了份早餐,是以前经常给卢生买的红豆粥,白菜包子,白水煮鸡蛋。他不吃肉,就一直吃这些,我吃习惯了,就一直没有变。

我给卢静打电话,我说,“我去看他。”

卢静说,“雅雅,我哥最后悔的事就是错过你,后来他遇到的人都抛弃了他,孟婷婷也好,舒雅也好,他说,这是报应。”

其实我不相信报应,我只是相信,因为后来过得不好,才会觉得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和舒雅离婚的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卢生哭得像个小孩,他说,“邱雅,谁没有犯过错,为什么我就错了那么一次,你就要这样惩罚我。”

我问他,“如果她们没有离开你,卢生,你还会后悔吗?”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恍惚觉得一切都没有变,我们还是牵手在林荫道上散步的邱雅和卢生,我靠在他肩上,他信誓旦旦的说,“雅雅,以后我的肩膀只给你一个人靠。”

卢生戴着呼吸器,卢静说,他是抑郁成伤。她说,“邱雅,如果你肯回头,我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时候我们都想做金庸故事里面的主角,一身武功拯救江湖,可是长大了才发现,我们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卢生呼吸急促,他想说话,卢静不顾医生反对摘了他的呼吸器,他冲我笑,冲我招手,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说,“雅雅,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我轻轻的拥抱他,他说,“走了那么多路,原来还是你的怀抱最温暖,可是也最无情。”

眼角有东西轻轻的落下,我来不及抬手去擦,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

我拍着他的背对他说,“如果有来生,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们,过奈何桥的时候,多饮几碗孟婆汤,不要回头看,把这辈子遇到的事,干干净净的遗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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