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迎新晚会上,学校的大礼堂坐着千余人,大家安安静静屏气凝神的看着台上白衣翩翩的少年。流畅的钢琴曲从他的指尖流淌,就像一地月色缓缓轻洒,泉水叮咚叮咚。徐童犹如坐在氤氲的水边,看着月色那慢慢沁入水中,像向自己的心里扩散出无数的涟漪。
台上的弹琴的是她的发小吉言,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出现她的生活里,或许在她家闲暇时候总能听到吉言弹奏的乐曲,所以之前她从来未曾觉得吉言的钢琴声能有这么出彩的时候。
吉言,这个名字也够顺耳顺心。从初中开始,很多女孩子或明或暗地给他送情书,同级的很多女生下课也挤在教室门口,借着各种籍口来看他。吉言也不是很帅,就是长得很周正,可能是常年弹琴,气质潇洒。徐童那时在吉言隔壁班,想想家中看到他的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就忍不住翻白眼。
没错,吉言名字虽取得好,可是脾气不好,终日一张冷脸,拽酷派。那时,禁欲系男神还不如今天这么流行,要不然,估计徐童家的门槛也被踏破。大家找她,自然也是因为她了解吉言,想要讨好吉言先讨好徐童。
徐童从小认识吉言,听过他坐在家里练琴被骂的反抗,看见过他负气离家眼眶通红的样子。他隔三差五在童家吃饭,他爸妈忙有时就将吉言托付给徐童的妈。
徐童一点点都不友善,因为他一来,好吃全摆他面前,她妈使劲地夸吉言,这好那好。吉言看向徐童,眼里满满的炫耀。亲妈瞬间变后妈,徐童肯定不会给吉言什么好脸色,看见他不是瞪眼就是撇嘴。不过,吉言上了初中就开始独立,来徐童家次数也慢慢变少。
初中时期,因为那些可爱的女生们,徐童也没那么讨厌吉言,她们送来的德国巧克力、日本手帕、香港公仔,都是徐童的心头好。徐童极喜欢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只是可怜那些的小女生明珠暗投。徐童的书柜有一边上了锁,里面藏着都是女生们送给吉言的小玩意。
徐童一个人的时候就拿出来赏玩,摸着这个满心欢喜,摸着那个兴奋莫名。吉言来她家的时候,徐童就拉着他来看。吉言淡淡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脸,淡淡地笑。有时候,徐童说了半天,吉言还是一个表情,徐童忍不住就对他动手动脚,想看他生气的样子。吉言也不声张就是躲,然后抿着嘴角偷偷地笑。
有时候,徐童会心血来潮直接冲向吉言家。门一开,她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哪里放什么好吃的,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她全都知道。徐童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成了吉家的女儿。
可是,直到初三的迎新晚会,徐童才注意到了吉言光闪闪的一面。她发现一直在自己身边、在眼皮底下的少年,那么生动。他坐在台上,追光灯下的脸庞白皙,俊朗的外形格外突显。他沉默专注,沉溺在音乐中,就像公园里的翠竹在风中劲舞。
悠扬动听的钢琴声过后,是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和叫好声,又掀起了一阵高潮。吉言从舞台上看向徐童,得意地翘着嘴角笑。不知为何,徐童的心一下子就溢满了幸福感。
可是吉言下台得时候,旁边一直候着漂亮小姑娘们一拥而上,徐童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涌起了莫名的酸涩感。她愣愣地看着百花丛中的吉言,脸垮了下来,悻悻地又看向台上。舞台上是歌舞表演,红衣绿影穿插而过,看得她眼花。
吉言抱着一大堆的礼物走到了她的身边,“发呆呢?”徐童瞥了眼他雪白的衬衣,点点头。然后又突然觉得不对,她瞪眼,“谁发呆?看节目呢!”
吉言坐了下来看着她不说话,却笑得意味深长。徐童莫名地一股气冲到了喉头,“整天招蜂引蝶!”吉言突地笑了,过了会才慢慢地说,“我这是给你挣礼物去了嘛。”
徐童第一次觉得他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礼物那么碍眼,嗤笑一声,“谁稀罕呢?”
吉言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堆礼物暗暗地笑,“那我还他们去。”说着他起身。他穿越人群挤了进来,现在又要出去,旁边的人开始侧目。徐童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拉着了他的胳膊,“别去了。下次不许再要。”吉言转身默默地坐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我刚才是不是很帅!”
徐童闻言马上白了他一眼,“你灵魂出窍啊,还能看到自己很帅!”“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吉言低着头,沾沾自喜。徐童撇撇嘴,然后也跟着微笑了下。
这场晚会,徐童时隔多年回想起来,那些歌舞那些相声那些小品一概遗忘,唯独在追光灯下少年的身影,在脑海中历久弥新,就像一件收藏得当的银器,越擦拭越光亮。梦醒时分,她也仿佛能听闻潺潺流水般的琴声在耳边叮咚,然后她再想起和吉言相处的趣事,忍不住从梦中笑醒过来。
少年时光就像是山头的白云,高考那阵风过去之后,已经落在了青年的那座山峰上。每周一测每月一考,就好像催长剂,让徐童他们感觉时间一刻不停一直朝前奔走。
坐在H大的教室里,徐童看着吉言的背影笑。他不是再几年前身影单薄的少年,肩宽腰窄,衣服下藏着四块腹肌。吉言说上大二要练出六块,大学毕业结婚就可以练出八块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九月,香樟树的叶子暗黄金黄浅黄铺了一地,一片叶子正好落在她的发梢。吉言很自然地捻起叶子,随手理了理徐童鬓角耳尖上的头发。
徐童没来由地心跳乱好几拍,她仰头看向吉言。吉言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的眼睛里,彼此的眼睛都亮晶晶,里面一直秘而不宣的情感缓缓地随着九月的嫩黄色阳光流动。吉言突然闻到了一股清香,好像是徐童头发上淡淡的清香味,也好像是树叶树干里暗暗释放的芬芳。
吉言眼睛一闭,嘴唇轻轻地印在徐童的额头,他的手也下意识地拉紧了徐童的手。吉言的手厚实又温暖,徐童的手被他的手裹着,就像轻盈的羽毛握在他的手里。她安安静静地任由吉言牵着,心里很踏实。
但是,徐童忍不住做妖,挠了挠他的手心,“周围到处是人。”“是人怎么了?我还没给你喂饭呢?”徐童脸红了,使劲地摇着他的胳膊,“真不害臊!”
吉言沉默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回应道,“我以前觉得这样很丢脸,可是轮到自己,我恨不得每天争取一切的机会秀恩爱,告诉全世界你现在是我的!”
“好了!”徐童用力锤向徐童,徐童趁机拉着她的手摸摸小腹,“来,你感觉一下。我最近在练腹肌。听过你们女人看到稍微有点肌肉的男人都要舔屏。我可不想你整天盯着别人看。”
徐童不由得缩手跺脚,“讨厌!你就不知道换个地方再说话嘛!你以前没那么多话。”
吉言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是的呦!今天特别开心。我们马上就要军训了,晚上又有课。我跟你说,我现在开始练四块腹肌,等我上大二了,我能练出六块腹肌。大学毕业就是八块腹肌,到时候你就嫁给我!”
徐童这下恼了,“你还要脸不?我们这才刚开始,你就要谈婚论嫁的了!”吉言不乐意了,绷着脸问,“你以为我不表白不说话就代表我没那心思嘛?我喜欢了你那么久,被你欺负了那么久,你以为这些岁月过得容易吗?”
徐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忍俊不禁,“哈哈哈!你好像在演电视剧啊!”吉言瞪了她一眼,甩手就走。徐童赶紧跟上,拉着他的手甩啊甩。吉言还是不说话,心里在笑。
两人闹到了大教室,吉言的面色才多云转晴,徐童坐在他的身后,想起之前的话,偷偷地笑。
放假回家,徐童和吉言出门,在楼道里被吉言的妈妈追着叫,“儿媳妇,出门去买啥好东西了?”“儿媳,今晚在我家吃饭。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甜酸猪蹄。”一开始吉妈妈换称呼的时候,徐童很心虚,就像是奸情败露,虽然他们不过拉拉小手偶尔打个啵而已。
有一天,吉言来找徐童出门玩。吉妈妈正好也在客厅和徐妈妈闲聊,当着徐妈妈的面她大声叫,“儿媳!”徐童真的恨不得挖个洞藏起来,不过令人吃惊的是,徐妈妈也乐呵呵地跟着说,“吉女婿有空也过来坐坐的时候。”徐童立在客厅里,尴尬又为难,她原以为他们俩人的恋情只有当事人才知情,结果是人尽皆知。
吉妈妈看着她笑,“这俩人还害羞呢。我家小子的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以为你喜欢的那些小玩意都是女生们送的。我告诉你,凡是高大上的玩意都是小子托他爸爸买的。”
徐童愣住了,看向吉言,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徐妈妈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要不动点心思,就追到我女儿,不是太便宜你家了。”吉妈妈直点头,“说的也是。小子还是挺有福气的,那么多来找徐童的电话都被你帮拦住了。”
说完两人一起乐开了花。徐童眼睛直愣愣看着这两位妈妈,吓住了,是自己眼皮浅嘛?这么多年来,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内幕呀。
吉妈妈拍怕她的手,“赶紧毕业赶紧结婚!”徐妈妈拉着一旁的吉言说,“小子,要努力呀!”徐童左右看看真是哭笑不得。
“看电影了!”吉言拉着她往前,还不忘回头对两位妈妈说,“妈,我们今晚不回了。”
两位妈妈异口同声,“好!”
被拉着手往前走的徐童,真是想拿把刀砍几下吉言,然后再拍醒自己的妈。结果,她回头看见那两位若无其事地聊着电视里的狗血剧情了。徐童看到吉言挑衅地看着她笑,“你等着毕业就嫁我。还寻思什么?”
徐童看着吉言得意的样子,想起多年前他在舞台上弯腰鞠躬时,在千人的大礼堂里,他准确地找到了她的目光,自信又沾沾自得地笑。她心里说,“好吧。”
时光陪伴,那段钢琴曲时时萦绕耳畔,那个少年一直在身侧。岁月最好的礼物,就是那年我发现了惊艳的你;而你也发现了惊艳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