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层后面凝结着冰点,随时准备落下来。妖风肆虐,似乎有一场暴雨将至。
那时我刚从超市里出来,寻思了片刻,决定还是不回去买伞了。我心里有种预感,这场雨要是落下来,再大的伞也遮不住。
所幸,一路上都没有下雨。
将要到家的时候,我看见一对像是情侣的男女在路边的草地上聊天。男的将双手捧在胸前,手上突然长出一朵娇艳的玫瑰,然后,越长越多,最终长成一个“心”形的模样。女的笑着用手去碰那些花,花却猛地散开,飘曳在空中。
我见怪不怪地朝家里走,掏出钥匙,打开老旧的锁。进屋后,把买来的面包和啤酒往地上随手一扔,按了灯的开关,灯却没亮。
我爆了句粗口:“操,又坏了。”我去抽屉里摸了摸,发现还有一枚灯泡在。这种老式的灯泡很少有人在用了,也不经用。
我把灯泡换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屋子。整个房屋呈现出一种许久未被人探访的模样,老旧,墙角上还有蛛网,灰尘。
这时,一道闪电把站在凳上的我吓个正着。雨下了起来,打在屋檐上“滴答滴答”地响。
我窝回沙发,这破旧的沙发也作我的床用。喝了一口酒后,我竟觉得眼皮有点重了。于是我便枕着雨声沉沉睡了过去,就像二十多年前我还在外婆家的时候,无忧无虑,不用担心明天如何。
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然而我的梦话却是:这世界除了我,早就不一祥了。
二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明明只喝了一口酒,头却有点痛。其实头痛是老毛病了,从小就有。
令我感到惊异的是,这场大雨还在下。不过还好今天不用上班,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我打开电视,看起了早间新闻。
“昨天下午五点十九分,在惠民路发生一起抢劫案。据调查,案犯又是前几天那个速度极快的异能男子。他在三天内,犯案数高达五起。可警方依旧未将其抓获。”
接下来是对被害人的采访。
“你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吗?”记者问。
“没有,他跑得太快了。”被害人是个女性,化的妆使我分辨不出她有多少岁。脸上有点婴儿肥,但化妆过后使她显得很可爱。
“问个题外话,您的异能可以阻止他吗?”记者继续发问,“因为前几天被抢的那个男子采访说他靠他的异能其实可以把那个抢劫犯揍飞,只是他没反应过来,要是让他再遇上,一定打得其找不到东南西北。”
记者的话虽然啰嗦,但却有种亲和力。我猜她的异能一定是让别人乐于听她说话。
“我?”女子摇了摇头,“我的异能是化妆。”
“化妆?!”作为女性的记者显然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她这一问也激起了观众的兴趣。
“嗯。化妆虽然很多人都会,但我的化妆可以使人更被欣赏。”女子解释道,“我也靠这个工作,那天就是去给顾客化妆的路上,遇上了那个抢劫犯。”
采访还在继续,我却无心听了。自从一年前每个人获得了不同的异能后,犯案率就在不断升高。
对于有些拥有强大能力的异能者,警察也无可奈何。但不管能力大小,这世界上的人类好像都有异能。
除了我。我是“无能”的人。
我把昨天打开的啤酒配着面包一起喝掉。等下的午餐也是面包加啤酒,晚饭亦然,有很多时候我会连续几天这么吃。从我没有获得能力的那天起,我的收入就变得更加微薄。
雨在我吃完早餐后就迅速停下,连过渡到小雨的过程都没有,“哗啦”的声音从空气中瞬间消失,诡异至极。
我决定出去看看,反正也无事可做,正好出去走走散心。
街上已经开始有了行人,基本上没人流露出对这种天气的疑惑。“异能”事件之后,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仿佛都大大提升。
一个小女孩和她外婆走在我前面不远,手上还拿着刚从商贩那儿买来的气球。气球不小心从小女孩手中脱落,飘在了一颗树的树冠下。
那个小女孩指了指气球,又看了看外婆一眼,显得很焦急。我快步走上前,准备爬上树把气球拿下来。
然而有个人走在我更前面,他站在树下,垫了下脚,轻轻一跳,就飞了起来。我在心里自嘲:有异能就是方便。
可是他永远想不到这是他最后一次飞行,升上天空永不再落下。
他拿到气球那一瞬间,身体倒立,我以为他是在作秀。可当他另一只手死抓着树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控制不住了,控制不住自己往天上飞。
我飞快地跑过去,爬上树,试图拉住他。他的另一只手也早早的放弃了气球,两只手抓紧了树。
他看着我上来,眼神中流露出希冀,对生的希冀。我把手拉住他手的那一刻,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那时候,天空就是大地,拥有无尽的万有引力。
以人类的力量不可能把他拉下来。我心里作出预估,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他一起拉上天空。
我的手上松了一点力,他看着我摇了摇头。可我有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去救他吗?在我“无能”的时候,这群人都在嫌弃我。
我最后还是松了手。
然后我从树上跌落,他从树上腾空。我抬起头,望着往天空深处飞的他,他迅速追上了刚刚被他放走的气球。
最后,他和气球一样,成为一个点,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小女孩开始哇哇大哭,不知是在心痛自己的气球没有了,还是被这景象吓到了。
而那就是那场大雨后,人类灾难的开始。
三
“到底怎么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杀了人”的念头也萦绕在我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回到家后,我连喝了几瓶啤酒,把备的量都喝光了,今天却依旧没有睡意。那个人往上飞的样子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电视上的新闻也播报了其他地方发生的类似事件,早间新闻的那个记者也在例行采访。
她站在镜头前:“从今早开始,人们的异能就变得异常古怪,据我们的调查是,异能突然增强了,达到人类所控制不了的地步。但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此类人在人群中所占的数量并不多。”
可令人遗憾,她就是“此类人”中的一个,我看着她后面的人群疯狂向她涌过来,表现出一种迫切想听她说话的渴望。我没想到有一天受欢迎也会成为一种灾难。
世界开始乱套了。这就是目前的结论。
第二天,情况并没有恶化。官方发布出这种消息。
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这样想,并且繁重的工作也支持不了我有时间去做过多的遐想。
我在一家餐厅工作,一个服务员。端茶送水上菜样样都做,晚上还会充当洗碗工。可是忙碌到十一二点并没有消除我的担忧,我怕那个人的家人会来找我算账。
这几天以来,我看谁都觉得面色不善。路上有只狗朝着我吠我都觉得是被人安排的。但索性目前还没有事情发生。
直到四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走进了店中。他们在被其他的服务员安排座位的途中一直在东张西望,很明显在找人。
我在上菜途中不小心瞥见了。“难道是来找我的?”
那个人家里有这么大的势力吗?我跑还是不跑?
我最后决定再观察一会儿,可人算不如天算,我被叫去给他们服务。我把茶水给他们端过去,他们看着我,眼神凌厉,倒和警察的更加相像。不过他们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仿佛是在确定我的身份。
“糟了。” 我心里一冷,一不小心把热茶倒在了其中一人的裤子上。那人叫了一声,四人因此都愣了一下神。我抓此机会赶紧往外跑。
他们立马反应过来,都向我追过来。
果然是来找我的,被追到就死定了。我强作镇定。
餐厅左边有一栋烂尾的建筑,据说是资金不到位。里面的遮掩物比较多,适合躲藏,于是我疯狂地朝着那边跑。
他们四个依然紧跟不舍的追,追到了烂尾楼中。一下子找不到我的人影使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四人在商量之后决定分头找。
我的脚步也小心起来,生怕弄出巨大的声响把他们引过来。我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但越上就越逼近死路一条,我心里清楚,可我别无选择。
四人搜完了一楼。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迫近。我也继续往上。
我一口气冲到顶楼,慌张使我喘着粗气,身上的汗一直冒个不停。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得想办法,得想办法。
我朝楼下望,天生有点恐高症的我立马把脚收了回来。除非我想自杀,我才跳下去,这栋楼有七八层高不说,下面的地上还到处都是石块。
但是脚步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他们就要到了,我吓得不自觉地往后退。然后一脚踏空。
“完了。”在这时,那四人恰好出现。其中一人以人类达不到的速度跑过来拉住我,并打了我一下后脑勺,让我晕过去。
在彻底丧失意识前,我听到他们中有人说:“求您别跑了。”
四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白色的房间内。
白色的床,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墙漆,白色的窗帘,一切都是白色的。
我从床上翻过身,透过窗户往外看,依旧是白色的漆刷的围墙。
这到底是哪?
这时门突然开了。开门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像是个医生,长得分外俊朗。他看着我微笑着说:“你醒了?抱歉,他们太粗鲁了。”
“你是谁?”我明白他说的他们是那四人,那么他就是这四人的主?
“李暮。这所研究所的负责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比我还年轻,就已经是一个研究所的负责人了。
“可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医生。”李暮继续说。
“这个研究所是干嘛的?”我对他的这种癖好完全不感兴趣。
“我们路上说。”
出门不久,我就又重新遇到了那四个人。他们看见我和李暮,却向我鞠了九十度的躬。
“他们在向你道歉。”
“不必了。”我心里还有所不满,“你找我来究竟是要干嘛?”
“救人。”
“救人?我能救什么人?”
他继续向我解释,让我知道这所研究所是干嘛的。在“谷雨”之灾前,这所研究所主要负责研究异能的产生以及区别的原因。
“‘谷雨’之灾?”我想应该是说的那场奇怪的大雨。
“上头把它叫作‘谷雨’。”他向我解释,“‘谷雨’过后,万物野蛮生长。”
在“谷雨”之灾后,这所研究所就主要负责异能增强的原因以及寻找解决的方案,李暮向我继续说。全世界这样的研究所还有很多,而他们都需要我这样的普通人。
“世界上‘无能’的人,还有很多?”我把“无能”这两个字咬得极重。
“不多,但也绝对不只你一个。”
“那我们能有什么用?”
“等下到了再给你说。”
他把我带进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中有五个人。
最靠门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离他不远处坐着一对情侣,男的身上长满了花,坐在最靠会议桌首位的那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带着顶帽子,但还是能分辨出是个女人。还有一个背挺得笔直的人站在落地窗前,似乎在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这些都是我的病人。”李暮说。
“异能增强后的受害者?”
李暮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他坐到首位上,示意我在旁边坐下。然后他又叫了一声站在落地窗前的那个男子,男子很有礼貌地应了一声,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男子朝我微笑着伸出手,“陈思宇。”我也礼貌地伸手和他相握,“林旭。”
旁边的那个女子抬起了头,我看清楚她就是那个记者。长着花的男子和他的女友也靠过来,大腹便便的男人也慢慢地走过来坐下。
“我今天本来只是想找你来谈谈的,但他们也恰好来了,所以就想安排你们见个面。”李暮开口。
“这位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林旭。”李暮向他们介绍我。
我刚想反驳我不是。结果李暮就对着我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救。”
长着花的男人这时候看了我一眼,眼神悲惨,他用手摘掉自己身上的一朵花,可那朵花又立马长了出来。他这样肯定会被别人当成怪物。
我突然意识到这会议不是一种恰好,而是李暮在以他们的惨痛逼我,逼我救他们。可我能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气氛的融洽,李暮提议说聊聊其他的事,生活上的,工作上的,都可以。
于是我知道了那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是个商界精英,大腹便便的男人是个海产贩子,那两对情侣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记者被她的“粉丝”烦得精神失常。
会议的最后我还是婉拒了:“这事情太突然了,让我想一想再做决定。”
李暮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满,他亲自把我送出研究所。
路上我对他说:“你这么突然把我找来,我又不知道怎么救,怎么答应你?答应他们?”
他向我道歉:“是我唐突了。”
“而且救治的技术也不够成熟,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用你的血。根据每个人的病情不同,注射你不同量的血液就可以缓解。”
注射血液?就像吸血鬼啃食人类。
“你不要忙着拒绝。我们对你血液的摄取量绝对不会要你的命,而且我们其实更想让你做实验品,找到根治的办法。”
“实验品…吗?”我恍惚得出神。
“我们会给你相当可观的报酬,你很缺钱,不是吗?”他对着我依旧微笑。
“我再回去想想。”我无奈地回应。
“嗯,都是为了人类啊。”他最后说。
我走出研究所,外面停了一辆车,司机在等着把我送下山。研究所建在山上,风景独好。
“为了人类吗?”我想起了李暮说这话时眼睛的明亮,那么的大公无私,让人生不出半点的怀疑。可他整个人从一开始就呈现出的不真实感,让我依旧在想,难道他真的不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李暮他的异能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