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舒是陈员外家的一个小丫鬟，专门负责在夫人身边伺候着。等到了午休，夫人就会赏她几块桂花糕。云舒知趣的手捧着桂花糕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
云舒坐在台阶上看着落下的太阳。每到这个时候，邻房的丫鬟们就会团团的围住云舒，缠着要她的桂花糕。
云舒看着这些和她一般年纪大的丫鬟，终日劳累，小小年纪，柔嫩的手上早就已经磨破了好几个茧。多亏了二少爷，把自己安排在夫人的身边，才少受了这些罪。
云舒笑着，把手里的桂花糕分成了好几块，分给了身边的人。
“云舒，你听说了吗？二少爷要娶亲了，好像娶的就是张家的小姐。”云舒还是笑着，不经意的问道，“日子定了吗？”
“就是后天呢！张家小姐身体有点不好。”云舒从葱绿色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抹掉了身旁一个小丫鬟嘴上的残渣，”不要急，这里还有。“说完又从手里拿出一块递给面前的人。
云舒想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便走出了人群。刚踏出台阶，云舒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一瞬间变得软绵绵的，像是突然间掉进了云里。
不自觉的陷了进去，可是又想竭尽全力的爬出来。
醒来的时候，云舒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暗红色的屋顶一阵阵的发呆。眼角苦涩的泪水流过嘴角。
忽然有人推了门进来，云舒慌忙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手臂支撑着就要坐起来。“大少爷，多谢。”云舒含糊着吐出这句话。
陈子瞻看着云舒面色发白，双眼无神。打量间，云舒的手臂就松了去，整个人就重重的坠到了床板上，床板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云舒点了点头，看着陈子瞻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那双眼睛像是常年激不起涟漪的死水，没有一点波动。
窗外的月季开的明媚异常，像是二少爷房里的那件鲜红的嫁衣。
二
“云舒，把大少爷叫过来，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夫人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
云舒望着窗外的月季发呆，她想着那件嫁衣穿在张家小姐身上应该会很好看，穿在自己的身上可就不见得了，看来张家小姐应该是最适合二少爷的人了。
云舒这样想着心里就稍微高兴了点，丝毫没听见夫人说了什么。
“你在干什么，去叫大少爷。”夫人大吼着，夫人一点都不喜欢云舒。夫人觉得云舒的那双眼睛是最讨厌的，她的眼睛像极了那个人。每次睡觉夫人都会把云舒打发出去，生怕又梦到那个人。
云舒恍然大悟，跑了出去。云舒突然想到二少爷曾经告诉过她，只要夫人让她叫大少爷的话，就一定要首先告诉他。云舒突然转了个方向向二少爷的住所跑去。
云舒刚要伸手去敲二少爷的门，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张家小姐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云舒每次粗心深深扎进手里的绣花针，疼的让人发慌。
云舒不愿再听下去，跑了出去。
云舒去了大少爷那里，轻轻的用指节叩着房门。大少爷就是一副安静的泼墨画，整日深居简出，不与人谈话。
他和二少爷是截然不同的人。
“有什么事吗?”大少爷醇厚的声音徐徐流进云舒的耳朵，喉咙，五脏内腑。
云舒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吐出一句，“夫人找你。”大少爷倚在门框上，饶有趣味的看着云舒。
他想知道二弟选出来的人是什么样的。她的一双眼睛是真情流露，还是笑里藏刀？大少爷一时间也有些看呆了，琢磨了好久，也没从云舒的眼睛里看出他要的东西。
“知道了。”大少爷说完就进了房间。云舒被大少爷关门响起的声音惊了回来，这个声音在云舒听来是如此的熟悉，也许是幻觉。毕竟她不止一次的听过大少爷的声音，留了印象也是应该的。
三
“云舒，听说夫人叫了大少爷去她房里，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二少爷的脸庞在云舒的眼里显得狰狞不堪，她有些害怕，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二少爷发这么大的火。
云舒低下头，不敢看二少爷的眼睛，她从来在二少爷面前就是胆小如此。明明她只想在二少爷身旁当个打杂的，也不想去夫人身边去当个闲来无事的丫鬟。
二少爷发了话，她第一个站了出来，二少爷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带着欣赏和一丝欣悦。云舒心里高兴的很，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敏捷而自豪。
云舒刚到夫人那里，就受了冷落。夫人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刀刃，一刀一刀的凌迟在云舒身上。二少爷经常半夜去找云舒，云舒会顺着他的意告诉他一些夫人常吃的东西。
云舒看着二少爷的脸庞，觉得莫名的好看，云舒慢慢的就对二少爷生出来了情意。她是个藏不住的人，可二少爷只是摸摸她的头，轻声细语的说，“再等等。”
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张家小姐，二少爷从不会摸张家小姐的头，他只是牵着张家小姐的手。云舒刚开始有些嫉妒，直到她因为夫人无故的刁难昏倒在院落里。
云舒睁眼时就看见张家小姐站在自己的旁边，拿着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汗。一眉一眼，都极具风情。
云舒觉得这样善良的人做了二少爷的妻子也是很好的，如果自己将来有幸做了二少爷的妾侍，也不会受到刁难。
至少自己还有个借口留在二少爷身边。
“二少爷，奴婢知道错了。”云舒低着头，眼睛里湿润了。她在等着二少爷原谅自己，等到她在抬起头的时候，二少爷已经走远了。
那天的夜里，有只乌鸦停在云舒的窗口。乌鸦是大凶之兆，云舒怎么赶也赶不走，心里发了急，竟嚎啕大哭起来。
云舒讨厌极了这只乌鸦。
四
“明天就是老爷的忌日，你可准备好了？”云舒觉得大少爷肯定早就准备好了，毕竟大少爷可是大家公认的大孝子。上年老爷忌日时，大少爷晕倒在祠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孩儿准备好了。”云舒觉得这样的对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一切都很寻常，她不懂二少爷为什么连这样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听。
云舒跟在大少爷的身后，随手拉上了夫人的门。大少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云舒转过身正好对上大少爷的眼睛。
云舒脸上的红晕泛起，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大少爷的话打破了这一尴尬，“夫人近来睡得好吗?”
“挺好的，大少爷不必担心。”云舒心里松了一口气，赶忙回答道。
大少爷理了理袖子，嘴角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走的时候，随手折断了院里开的正好的月季。
几天后就是老爷的忌日了，开的这样盛的花的确有些不好。要是夫人见了，恐怕又要责怪她了。
云舒是被人拐到这里的，中间有人搭救，她才到了陈府。云舒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听过一次他的声音，“一百两”，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咳嗽。云舒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值这么高的价钱。
云舒四处找都没找到那个人，她只能暗地里为他祈求好人有好报。老爷忌日那天，云舒被二少爷安排到厨房里。云舒会做一手好饭，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她想告诉二少爷自己可以做好多菜，她还没说出口，张家小姐就进来拉着二少爷走了。
那样的二少爷只会在张家小姐面前出现，眉眼带笑。
云舒被厨房的烟雾呛得连声咳嗽，小脸憋的通红。云舒终于忍不住了，跑到了厨房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还好吧！”云舒抬头，看见大少爷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一阵阵暖流流到了心上 。
“大少爷又在祠堂上晕过去了。”
“云舒，你去哪？”云舒亲眼看见二少爷小心翼翼在碗里添些什么。云舒当时也没在意，只当是些佐料。现在她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佐料 ，那就是毒物。
这一刻，她恨极了二少爷。
五
大少爷的身体愈渐差劲，云舒从夫人的身边调到了大少爷身边。她从夫人身边离开的时候，夫人告诉她，如果大少爷有什么事，她也要一起陪葬。云舒点了点头，带着衣物搬到了大少爷的住所。
大少爷整日卧在床上，看着云舒忙来忙去，虽然苦受病痛折摩，却也是乐的自在。他也不说起那日的事，云舒问他，他也只是看着云舒笑。
云舒知道他不愿再提起那件事，索性闭了嘴，不再提起。
“二少爷怎么来了。”云舒正在院落里照看着大少爷插下的月季，忽然看到二少爷带着二少奶奶进来了。二少奶奶在云舒的身边停下，而二少爷却进了房间。
“云舒，你为什么不恨二少爷呢?”云舒松了松土，她记得大少爷吩咐他要给门口的月季松松土。
多恨一个人就会多爱一个人，这个道理她懂得不算晚。
二少爷终究娶了张家小姐，他在那天晚上托人给云舒带了一封信。云舒明白自己只是作为他的一颗棋子在他身边，当他的目的达到之后，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你知道的，夫人本不想你留在陈府的，可是大少爷求着夫人把你留了下来。”云舒终于抬起了头，盯着二少奶奶略显丰腴的脸庞。
云舒有些受宠若惊，她想冲进大少爷的房里问个清楚。可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自己可是个丫鬟啊！
二少爷出来了，径直穿过了云舒，携着二少奶奶就走了。云舒慌忙的跑到大少爷的房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别哭，我可能活不了多少时间。既然当初我救了你，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云舒跪在大少爷的床边，闭紧了嘴巴，不想让大少爷听到自己的哭腔。
大少爷还是走了，夫人抱着大少爷的身体，不停的说道，“这就是报应啊！”
二少爷带着二少奶奶离开了这个家，临走的时候，二少奶奶给了云舒一封信。
下人之间起了流言，说是夫人前些年害死了二少爷的生母，让二少爷流落在外险些被人杀害。老爷接了二少爷回家，冷落了夫人。二少爷一直怀恨在心，多次在夫人的食物里放毒。大少爷知道这件事，多次背着夫人偷偷换了食物。
老爷忌日那天，夫人知道了食物里下毒这件事。提前吩咐好大少爷注意厨房的举动。大少爷因为出去帮云舒拿了手帕，忽略掉了潜进厨房里的二少爷。
云舒捧着月季站在大少爷的房前，她等着这株月季明年开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