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
阿瑞抓着酒瓶光脚站在窗棱上的那一刻,脑子是清醒的。
眼前是雾气笼罩的城市灯光,天空有种灾难来临前的红,也有种困顿无望的灰。
她站在窗棱上,穿着没来及换下的工装,她没想过要自杀,此刻站在生死边缘,耳朵听得客厅热闹的电视节目,她更觉得自杀这种故事实在难得她欢心。
毕竟一切都那么不尽如人意,是非混淆的社会,不断侵蚀纯真本性的工作,还有此刻在她崩溃时若无其事的丈夫。
她抓紧窗框,撅着屁股朝下面渺小的事物看了一眼——几如尘埃。她面带鄙夷的撇撇嘴,沿着窗檐小心翼翼的坐实了。她感觉到冬风的凛冽无情,又起身轻掩了窗。
她心里明白,即使她跳下去,也只会如那些渺小的东西一样七零八落潦草的烂在地上,一点也不痛快。
这偌大的城市,这潦草的生活,这不死不活的感受。
她拿出手机对着唱歌软件瞎吼,边吼边哭,俨然一副连她自己都厌弃的怨妇模样。没过多久窗外就传来邻居不满的叫骂,阿瑞仗着酒醉,再不顾什么礼教仪态,字字不带重样把累积多日的不满一吐为快。
哈哈。
她骂完以后开心起来,戴上耳机的同时,她突然听到不远处细如蚊蝇的一声。
嘶——
嗡嗡。
那声音逐渐变化频率,阿瑞竟然听出了一些规律的重复。
阿瑞对这样的认知感到恐惧。
即使她对丈夫赶到无望,可此刻她急需从除了自己以外别的什么人身上得到验证,那样的声音并不只有她一人听到。
呲——
她走到客厅还未来及开口,电视的信号却卡顿了。
“靠。”
正看的入神的丈夫骂了一句,停顿了一秒,回过头看向阿瑞。
“什么事?”
阿瑞不知为何对电视的事感到抱歉,很明显酒精摄入并不足以令她在面对丈夫时表现自在。
“没什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问。
“什么声音?”丈夫皱了眉,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没听到。”
有一种钢筋混凝土一样的浑浊地沉重地却是气化的东西笼罩在客厅的四方。阿瑞看着对着电视节目重新展露愉快笑容的丈夫,心底升起浓浓的困惑。她在干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她和他之间日行渐远了呢?
阿瑞已经问了无数遍为什么,撒娇着,苦恼着,要死要活着。那碗柜里无数丧生的杯碟,还有她身上自残留下的依稀可辨的伤痕 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谜。
9月15日
凌晨三点十五分,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吵醒了睡在书房的阿瑞。
“滚!”
这一声滚尾声托的极长。
“我操你妈!给我滚!”
是年轻女人的声音,来自附近不确定的某一户。
阿瑞忍不住好奇,是什么样的事由会在宁静的深夜引发这样的呐喊。她不敢拉开窗帘,因为她能确定噪声传来的那一家正大开着窗。阿瑞望望黑漆漆的家,丈夫显然并没有被惊醒。
黑夜寂静了其他,感官的体验都集中到了对这怪叫声的揣度上来。阿瑞打开灯,好歹用来壮壮胆。
“那个穿白衣服的是谁?别拦我!”
啊?!
刚巧穿着白色睡袍的阿瑞忽闻一个愤怒的男声,条件反射的一把摁灭了灯,倒退出了书房。她觉得惊诧,一遍遍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巧合,又一遍遍怀疑“怎么可能这么巧?”
一道刺眼的光透光客厅的窗迎面照过来,照的阿瑞一时恍惚出神。
当黑暗再次覆盖而来,阿瑞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如常。就连那束光仔细看也可追溯到远处高楼上不断旋转的广告牌,只是那亮度……
阿瑞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更为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是人类的本性,为了保护我们细如发丝的神经元,使其不至于在对“异常”的恐惧里崩坏。人类尚未逃离全部的动物本性,我们天生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若非形势所迫,阿瑞很愿意把这件事解释为一时眼花,糊里糊涂的睡去然后等待时光把它埋进记忆的尘埃里。然而,这一切都在阿瑞走进卧房那一刻开始变得没有选择了。
阿瑞看到了什么?
她愣在原地。
床还是那个床,床上铺着的床单是与房间简约风格不搭的粉红色。只是,床上躺着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