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冬天,甚至极其讨厌冬天,因为自己羸弱的身体一到冬天就格外脆弱,感冒、发烧、头疼脑热随着漫天的雪花一道接踵而至。不情愿的裹上厚重的大衣,把自己包得如同粽子般,像极了一只胖乎乎的熊在冬天的雪地里打滚。
她尤其喜欢冬天,喜欢每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头顶,宛若精灵轻灵飞舞。她喜欢一下白头的感觉,不用经过漫长岁月的煎熬,仿佛在一瞬间就这样过完了一生。她喜欢看冬天的银装素裹,层层山林堆满了白雪,树枝头、屋檐下挂满了白晃晃的冰楞子,偶有粗心鸟儿不慎掉落地上,给白花花的地毯砸出一个大窟窿,她就咯吱一笑,继而又望着远方深深浅浅蜿蜒至天边的脚印紧锁眉头。
你怎么还不来。
“我会带着我的箱子来和你过冬,我的箱子里有我的整个世界哦。”他说
“好啊,到时候我跳舞给你看”她说
他在春天的时候告诉她,他今年冬天会来看她,于是她从夏天就开始计划,从秋天开始准备。
她知道他怕冷,特意把屋子里的火炉烧的很旺很旺,火星飞溅,外面鹅毛大雪,屋内春暖花开。
她知道他不喜欢穿太多,就特地为他缝了全世界最暖和的衣服。这样,只穿着这一件,也能暖和和的了。
她把自己喜欢的冬天全部赶走,只为为他迎接一个盛大的春天。她在冬天的荒野里不断开垦春天的良田,风雪被赶走,春风化雨来。
她不再让洁白亲吻她的额头,不再让冰楞子长在她的屋檐,那会冻坏他的,她想。
她把自己的世界清空得一干二净,赤身裸体却满心欢喜,着他带着满满当当的行李来居住。
她每日爬上最高的山头,迎着最红的日头,望啊望啊,等啊等啊,期盼远方能再多一行由远及近的脚印。
小鸟掉进地上砸出窟窿她再也顾不及,烈日太盛使得最喜爱冰雪渐消融也不理会,甚至当最后一片雪花掉落在她的头顶她都毫无知觉。
她的爱太浓烈,如同最艳丽的花朵张扬盛开,或者说,如同一座火山盛大的爆发,火红的岩浆滚滚,厚重的黑雾遮住透明的天空。
望啊望啊,等啊等啊,他终于来了。没有想象中的衣衫单薄,也没有箱子。
她兴高采烈的接待他,向对待最盛大的礼节一般,拿出最甜的果子给他,把炉子里的火加得更旺了些,映得两个人的脸红彤彤的。
“嘿,这儿可真暖和”他哈着热气,笑着搓搓手
她只管甜甜的笑,撑着双手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幅世间最美的画。
“不带我出去走走吗?”彷佛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他轻轻说道。
……
她彷佛石化般,一动也不动,只管面带笑意直勾勾的盯着他,彷佛要把一年四季的守望都从这纯净的双眸,这俊美的轮廓中一点一点索要回来。
“咳…”他轻轻咳了两声
“想看你在雪花里跳舞,那一定是极美的”他提高点声音说道
“哈?”她回过神来。
“唔…对不起,我在清扫世界的时候怕你冷把雪花全都赶走了,不能在雪花里跳舞了”她声音低低的说道
“没关系,谢谢你”眼里的星子散落,露出微微无奈的表情。
“不过我为你种了一大片向日葵噢”她马上又提高音量,眼睛弯成一道月亮。“我带你去看”
说罢随手为他披上了那件全世界最暖和的衣裳
他微微皱眉,但还是跟着她去了那片田野。
阳光下,一大片金光翠绿,朵朵向阳盛开的向日葵宛若一张张娃娃的笑脸,盛满甜甜的爱意。
他起初看着甚觉赏心悦目,后来日头渐渐升高,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开始冒汗。
他汗如雨下。
他里面的背心可以拧得出水来。
他开始烦躁不安,开始不耐烦,想脱下这件恼人的衣服。
她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浓烈的喜悦让她心头的春天肆意盛开。
“这是他喜欢的春天啊”她闭着双眼想,任由风儿轻抚脸庞,划过长长的睫毛。
“咦,对了,你的箱子呢?”她这才想起他的箱子。
“在来的路上掉在山沟里被大灰熊刁走啦”他扯了扯衣领。
“是吗,那可真奇怪,那条路我走了无数遍,不曾听说过什么大灰”
“嘿,我说,这里可真热”他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把领子扯得更下来些。
“这里可真热,我要回去啦”他说
“什么?”她甜笑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换上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如同被暴风雨肆虐着的娇艳的玫瑰。
“可你不是说,会来这里同我住一阵吗”
“我是说,我会带着我的箱子来,现在我的箱子不见啦,我的整个世界都不见啦,我要去重新找回我的世界”
“那我陪你一同去找吧”
“不用了,谢谢你,再见”他把衣服脱下还给她,觉得凉快了不少。
他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了,留她捧着衣服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的向日葵都被晒得焉唧唧的无精打采,沉沉的低下了头。世界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过了很久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疯狂奔去。像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她一般急迫。
“嘿~~~,等等”她把所有力气都揉成一团粗暴的塞进喉咙里,嗓子开始发干疼痛,她只管一遍一遍的像那个离她的世界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喊道。
终于,他顿足,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同时离开了那个温暖炙热的世界凉意又重新席卷而来。
见他停下了,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他面前。
只见她鼻尖酸酸,嘴唇快被咬出血来,眼眶里蒙蒙胧胧,全身微微颤抖。
“我想”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你把这件衣服带走吧,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那太好了,我正觉得有点冷呢”他也不推脱便把衣服拿来赶紧披上,凉意再也侵袭不了他。
摸着融融的毛,谢谢你啦,他微微笑着说。
“明年冬天还来吗?”不死心的问。
“等我找到了我的箱子我就会来,可能明年来,可能后年来”他把那句“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啦”压在了喉咙里,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好的,那么,我等你哦,再见”说完她飞快的转身,跑进了自己残破凌乱的世界里,跑进那片无精打采的种满春天的田地里,再也抑制不住,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吓得太阳悄悄躲下山头,草儿埋在地下不敢大声出气。
她不知道,他把箱子放在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家,因为那个姑娘拥有满世界的雪花,他箱子里的衣服非常暖和,足以和她幸福的安家。
她不知道,她为他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去世界,却丢了自己的世界。
她不知道,她始终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她很笨,只愿意相信,不愿意想通。
她擦干眼泪,重新打理好向日葵。让屋子更暖和更暖和,果子更甜更甜,春天越来越绿,阳光越来越炽热。
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箱子,他会回来的。
后来,他没有回来过,雪花也没回来过。
再后来,她凋零在那片春天里,没有了灼人的太阳,重新被冬天覆盖。
雪花轻灵飞舞,像极了那年她灵俏的身影。
她死了,死于感动自己,死于纯真。
写到这里,或者说,胡言乱语到这里,忽然想起朋友给我讲的一个故事。
她认识一个阿姨,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在她们那里是出了名的美女,一家都在银行上班,父亲更是在银行担任重要职务,家境算是比较优渥的,生活也比较幸福美满,正当人人都羡慕不已的时候,她的老公,最亲爱最信任的老公,朝夕相伴的枕边人,从她父亲的银行,骗走了一大笔钱,并且捐款潜逃,她的父亲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是连和打击,从此家里一蹶不振,变得支离破碎。被背叛的痛苦,对父母的惭愧,对生活的急速转变,对爱的绝望,让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死死的守在那片残破的春天里,备受折磨。后来,她不再艳丽甚至开始枯萎,患上了忧郁症,时常精神恍惚。现在,她的孩子已经十多岁了,生活仍旧很糟糕。
从没后悔把世界给过你,只愿你能在每个寒冷的冬夜想起我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