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番花信风,始梅花,终楝花。等天空开出一朵朵紫雾色的楝花,那就知道春天在与你作别了。
楝花,苦楝树开的花,河南话叫楝枣子花。小时候家旁边有一棵楝枣子树,每到暮春时节,她都会开满紫色的小花,花朵好看难闻,花败之后会结很多像青枣一样的果子,密集程度可以将密集恐惧症患者致死,果子甚苦,有微毒,不能食,用来砸人正好。等到果实成熟,果肉干瘪,果皮变成褐色,像老奶奶手上的皮肤,果肉也不再硬朗,稀溜稀溜的。风把她吹落,被来往的行人踩到泥土里,果肉腐烂分解,种子被深深埋在地下,等下个春天把她叫醒。
春天慢慢离我们远去,酷热的夏天悄然而至。
不知是谁开的先河,夏天的书包里必备一瓶“水”,以备“求学路上”口渴之需,这大概就是老妈们对我们无尽的爱吧。而我的爱必须是一瓶100摄氏度的白开水!从我不情愿带上它开始它就开始烫我,等我上完两节课之后它还在烫我——老妈的爱有点烫嘴。有时眼看着逃过了“老妈的爱”,谁知又被“奶奶的爱”撞个满怀。滚烫的白开水换成了淀粉感十足的白汤。煮过面条的汤,色泽白皙又附带哑光,谓之白汤。是中原地带夏日时常见的一道副食,味道浓郁醇厚,口感细腻滑润,不喝浪费,喝多了容易长肥。隔辈人最见不得就是瘦子和浪费。
有时我也常冒着拉肚子的风险去抢凉水喝。学校隔壁有个小卖部,小卖部旁边有一个压水机,谁先控制住它谁就是老大,所有想喝水的人都要被他安排,他指挥谁谁堵住出水孔,自己控制压杆,只有被点名的人才有水喝,这时候溜须拍马赶紧说上几句好话:“以后作业我只抄你的”、“用完的草稿纸只给你”,等获得肯定之后,还要穿过层层的人群,来到一只小手和出水口面前,等待手轻轻松开一个小口,上去吨~吨~吨,喝个够。铁锈的味道就着冰凉的井水,确实让我拉了回肚子。往往有些个不趋于压迫的人,揭竿而起,双方为争夺这口水井大打出手,等到两败俱伤,班主任赶到现场,盯着打架的同学,默默摘掉压水机的杆子,转身回了办公室,只留我们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干渴。
夏天是个疯狂的季节,杨树疯狂的长,蝉儿使劲的鸣,他们爱这个夏天,爱得至死方休。日子就这样在白开水和白汤之间无缝切换,村子之间的博弈,让我们在白楼小学和大于庄小学之间来回切换。那些年我们不知成绩为何物,更没有升学考试的压力,没有时间意义上的紧迫感,我们玩耍于上学放学的路上,观察每个蜜蜂光顾的花朵,拨开每个长在路边的草丛,细数每一个玉米的胡须,赞美夏夜星空中的每一颗星星,会在北地桥上写下未知的x和y,也在伙伴间大声回应yes和no……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多年以后,我紧赶慢赶赶在春天结束之前回到家,门前的楝树却不见了,后来看到旧照片才发现它已经老去了,随着季节的风、季节的雨还有季节的催促,她就这样在犁华张庄消失了。白楼小学的那口水井也早已经不见了,曾经为他打得头破血流的哭声似是而非得变得模糊了,旁边小卖部的辣条、糖豆、跳皮筋也同人间蒸发一样,如果记忆里的一切都消失了,那还能有什么能证明他们真实的存在过呢?或许就是那四季周转的春风,野火烧不尽的小草,还有乡土中孕育的无数的生命,让记忆可久,让思念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