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往事12

刚上初中，班里有不少同学是从下面的乡镇考上来的。我前面坐了一个的小个子，这个小个子有着和我一样的平头。课下和他一聊，他竟然也是白水人，是白水村的。再一细聊，他竟然是我好哥们炳彦的小学同学，他俩也是好哥们，我俩就亲近了起来，很快我们也成了哥们，这哥们姓刘。刘同学和农村来的别的同学不一样，他不住校，他住在他三大大家里，他三大大是二中的副校长。有那么几回，刘同学带我拿着教工食堂的饭票去教工食堂打饭。刘同学只是告诉我他是白水村人，没说他爸妈是干什么的，我以为他爸妈也都是像其他同学的爸妈一样是种地务农的。上了一个月，我回老家，第二天有集我跟我妈去走街，路过街上那家书店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刘同学竟然像个掌柜的一样坐在里面，我惊叫一声就走了进去。进去了才知道这家书店是他家开的，那天他爸有事让他来看店。刘同学告诉我他家这个书店，是租书店，只租不卖，一本书租一天一毛钱，需要要押金十元。既是同学家的书店，我就放肆的打量了起来。从以后的眼光来看，这里的书算不上多，但在当时看来这里的书却多的不得了，整整三个书架，每个书架都有几层，有一堵墙那么高。这里的书都用牛皮纸包着，书脊上用毛笔写着书名，我看到有《三侠五义》《七侠五义》《杨家将》《岳家将》，有《保卫延安》《三家巷》《创业史》还有《钢铁是怎么炼成的》《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等等，太多了，看的眼花缭乱，似乎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除了这些还有些很大很厚的用线钉起来的书，上面写着《当代》《十月》《收获》《人民文学》，这些书名下面还有1981上、1982下、1983……的字样，后来我知道这都是这些杂志半年的合订本。我妈去集上买东西了，我就留在刘同学家的书店里狠狠一顿浏览。看到书架上有三本《射英传》，我就好奇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就抽了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射雕英雄传》，大概为了省事这里的书不少都是这样的简写，比如《神雕侠侣》他们写成《神侣》，《倚天屠龙记》写成《倚天》。当时凉城的录像厅里正是金庸武侠的天下，郭靖、杨康、江南七怪等等的名目我是早有耳闻，今天拿到原著，一看之下就放不下来。等到我妈买好东西来找我，我还舍不得放下。我大着胆子问刘同学，这《射英传》能不能让我借回去看看。没想到他豪爽的说道，可以，这上中下三册你都拿回去好了。刘同学没有向我要押金，也没说租金的事，我看见他在借书的簿子上编了一个人的名字。刘同学对我说，你啥时候看完了啥时候来还。接着他又叮嘱一句，你来还书的时候要趁我爸不在。三本《射英传》我不到一个星期就读完了。过了一周，本来不回老家，我闹着要回，回了老家就骑了自行车心急火燎的往街上赶，去刘同学家的书店换书。还了旧的，又借新的。这次我又借了四本一套的《神侣》，刘同学在借书簿子上又编了另一个人的名字。第三周我又读完了五册的《倚天记》，差不多一个学期吧，刘同学家店里能看得到的金庸的那些武侠作品都让我读完了，接着我又开始读古龙、读梁羽生等人的作品，大概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差不多都沉浸在一个武侠的世界里。到了初二，走街的狂热有增无减，每每回老家，不管有集没集，天早天晚，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去街上，去刘同学家的书店里换书，每每挂着一书包所谓的“闲书”回来。在刘同学家书店里那些武侠小说差不多快要被我读完了，我又把眼光转向了那些又大又厚的线装的合订本文学杂志，这又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在电影《红高粱》在凉城上映的时候，我已经在1988年上的《人民文学》上读了它的原著。后来我想，如果要说我的文学启蒙的话，那么大概就是从刘同学家的这家租书店里开始的。当然，我在刘同学家的书店里蹭书，在借书的簿子上都是变换着不同的名字，从来和刘同学的父亲没有过正面的接触。我在刘同学家的书店里白看了两年多书，还准备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出事了。刘同学喜欢上了班里一个女生，而另一个男生也喜欢这个女生，为了这个女生刘同学和这个男生打架了，刘同学个子不高下手却狠，直接打断了那个男生的鼻梁。要不是他三大大是副校长，他大概就被开除了。最后刘同学转回了白中，不仅转回了白中，更留了一级。刘同学转回了白中，大概是受了打击，似乎不愿意提及过去，看见我也不怎么热情了。再去走街，我也不好意思再去他家店里蹭书了。过了两年，我到了高二，刘同学中考又考回了二中的高中。不过这时候我高二，他高一，不在一个年级，两个人成了普通朋友，很少碰面。我高考结束那一年暑假，在白水街上碰见他，他朝我笑了笑，我也朝他笑了笑，两人都没有说话。听说刘同学后来考上了兰州大学，学了核物理专业，毕业后去了内蒙古某军工单位。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见过他。以后每次回老家，每每走街，从刘同学家的书店经过时我忍不住还会向里面张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