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去邪微微一怔,道:“佛教有投胎转世说,弟子虽然是全真教门下,我祖师一向不禁我等涉猎三教学说,也算略知一二。”
婆苏吉道:“我说的却不是寻常人的投胎转世,是我天竺婆罗门教所称的众神转世。其实我并非佛门弟子,只是佛教源出天竺,与我婆罗门教千丝万缕关系,中土之人看我们也并无二致。佛门有所谓天龙八部,六道轮回,这些多是我婆罗门教旧有之说。婆罗门教有三位大神,掌管创世,护世,灭世,其中护世之神毗湿奴,常以分身转世人间,行诸般壮举,天竺各国,毗湿奴之分身转世的神迹,遍地多有。更有诗人以其中最著名的分身罗摩事迹,写成《罗摩衍那》一书,讲述罗摩讨伐罗刹王罗波那的故事。”
狄去邪知道他必有下文,也不发问,便静静的待他说下去。
婆苏吉又道:“究其原因,亦在封神令,若是众神直接下世,便会被封神令诛杀,转世不过是变通之法。众神一经转世,能力虽减,却仍有诸般神通。”
狄去邪笑道:“如此说来,这些众神倒也惫懒得很,总是想方设法的绕过封神令。”
婆苏吉也笑了起来,说到:“其实众位正神早有退出之意,天帝的封神令能够威慑三界,众神鼎力维持也是其中一个缘故。罗摩降世之时,比贵国武王伐纣还要早上许多,当时天帝已经对诸神诸魔干预人世有种种限制,却还没正式颁布封神令。众天神与阿修罗各助一方,甚至众神的子女有直接参战的,一场大战下来,天竺地形大变,甚至大河改道,高山崩塌,岛屿破碎,波及无辜百姓以千万计。天帝颁布封神令后,不惟众神不许下凡,连像罗摩这样转世也在禁止之列。除非......”
狄去邪问道:“除非怎样?”
婆苏吉道:“除非不带任何法力,以凡人之躯转世,且众神也禁止像罗摩讨伐罗刹王那次一样,馈赠天界法宝武器之类,总而言之,不能破坏人间界的平衡。”
狄去邪道:“倘若如此,转世又有什么好处?岂非跟寻常人一样?”
婆苏吉道:“也不尽然,众神降世,虽是血肉之躯,并无半分法力,然而智慧尤在,修行起来自然比凡人快得多。”
狄去邪一拍大腿,道:“难怪李真人说我祖师爷爷的修行,是‘娘胎里带来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婆苏吉道:“不错,我久闻王真人有通天彻地之能,若非大神转世,凡人岂能在短短几十年间修到如此地步?说来惭愧,老衲自己也是如此,而且老衲法身同那白姑娘一样,乃是异类。是以我一见白姑娘,就知道她并非人类,而且她的族裔与我子孙还颇有仇孽。不过我这次转世,乃是为天下苍生而来,不敢为同族怀私,只要白姑娘也是寻找封神令的同道,我便不会与她为敌。”
狄去邪道:“大师这番话,便是为了告知我你的身世么?”
婆苏吉摇摇头,道:“不,我想说的是你的身世。你的身世甚奇,有人事先警告老衲,不得泄露天机。我这次来找你,固然是以寻找封神令为重,但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狄去邪道:“大师只管吩咐!”
婆苏吉黑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莫名的悲哀之色,道:“我有个兄弟,他自幼桀骜不驯,上古之时,因他闯祸,几乎导致一族尽灭,后来我们相继得道,又被封神令阻隔在天界,而今他的化身却也已经转世到人间,我这几十年来一心导他向善,舍弟却是怙恶不悛。他野心勃勃,未来必遭天谴,只是我掐指算来,届时只怕他又会给留在人间的我子孙后裔造成灭族之灾。狄兄弟,他日我那恶弟如果与你为敌,要杀要剐都是他自招,只盼你看在老衲的份上,留我子孙一丝血脉。”
狄去邪唯唯而已,心想:“老师傅所说的事,即令是真的,我又怎么可能灭他宗族?不过这老师傅究竟是什么来历,最终还是没有告知我,想来他也有所顾忌。他说我身世甚奇,莫非我也是什么神灵转世?哈哈,都说满天神佛,这话果然不假,不知道还有哪些人是神灵转世,我那丘师叔又是什么转世?”
这日婆苏吉只教了狄去邪五式,便不再教,说:“瑜伽重在修行,你今日学这五式也足够了,亦不可久练,不可超过一个时辰,最好分成两次,每次半个时辰也够了。”狄去邪谢了婆苏吉,退了出去。
这时白鹤姬正牵着元宝在花园中看鱼,辛白跟在后面,狄去邪几步跟上,喊道:“你们好自在!”
白鹤姬笑道:“老和尚传了你什么本事?”
狄去邪道:“大师传了我天竺瑜伽术,是扎根基筑本元的功夫,他教我一日里最多练一个时辰,我闲着无事,看看你们在玩什么。”
白鹤姬道:“老和尚说他身怀南方离火之钥,我却有些不信,我父亲尚且无法杀了那星坠城主,夺取东方乙木之钥,他有什么本事?”
狄去邪道:“我信这大师的话,他何必骗我。”
白鹤姬道:“你这小呆子,从你认识我起,我就没见过你不信谁的,就算我骗了你,你能知道吗?”
狄去邪道:“你什么地方骗了我?”
白鹤姬笑道:“告诉你还能算骗吗?我就不告诉你,看你几时才能醒悟!”
狄去邪笑道:“偶尔骗骗,也无伤大雅。我师傅从来不许几位师叔在外面和人动武,我刘师叔、丘师叔却都是火爆性子,尤其丘师叔,最爱打抱不平,带我出去,没有一次不跟人动手打架的,师傅问起,我自然是帮着丘师叔隐瞒。”
白鹤姬想起丘处机的模样,心想:“这才是好汉子。”又看了狄去邪一眼道:“你和你丘师叔倒很讲得来,不过你的性子,可比他斯文多了。”
这时元宝又在练习白鹤姬教他的变身术,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声爆响,腾起一阵白烟,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元宝得意洋洋,指着自己身后,原来这次他终于成功把尾巴隐掉了。白鹤姬拍掌夸他,元宝拉起肚兜,认真往自己下面看了一遍,突然翻了个筋斗,众人哈哈大笑。
狄去邪看到辛白挂的长剑,心念一动,突然道:“辛大哥,我丘师叔对你的剑法十分称许,不知你可否教我?”
辛白道:“我的剑法和你们中原的大异其趣,只这兵刃尺寸就相差甚多,你若要学我的剑法,只怕得从头学起。我看跟你一起的道爷武功远远高过我,你当初总也跟他学过些吧?”
狄去邪摇头道:“我一丝一毫也没学过,说到兵刃,丘师叔那把长空剑着实沉重,我也使不动,蒲先生赠我的孤星剑虽然锋利,却是太短。”
辛白道:“这个不妨,我国练剑,素来先用木剑,然后用未开封的轻剑,你既然从来没有练过剑术,不妨先用木剑练习。”
白鹤姬道:“辛白,你这剑术是哪里学来的?”
辛白道:“我是维京人,不过我的剑术倒是在拜占庭学的,拜占庭比我们此番要去的巴格达还远,是西域大国,早年疆土比宋金都要大一些。我随我家人从极北故土流落到拜占庭,我父亲和他几个兄弟给拜占庭当雇佣兵,后来又给一个富有的阿拉伯人当保镖,我们一路来到巴格达,认识了我那主人蒲士彦。当时蒲士彦从中国贩运丝绸陶瓷过来,狠狠赚了一笔,豪富之名传遍了巴格达,他见我剑法不错,出了三倍价钱,雇我做他的亲随,我早就听说东方遍地黄金,维京人世代四海为家,哪里不是去处?就跟他来到了泉州。”
狄去邪道:“那你不是大失所望?其实我们这里也未必就比你去过的拜占庭巴格达更富庶。”
辛白微笑道:“说遍地黄金或许确有夸大,然而泉州此刻富甲天下却是不假,我老家是苦寒之地,冬日里滴水成冰,比中国的关外漠北还冷上好几倍,与之相比,泉州真是人间天堂了。我和族人四处迁徙,所见诸国,若论繁华,实在没有及得上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