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裂帛
苏晴最后一次擦拭玄关的胡桃木置物架时,指尖掠过相框边缘积攒的灰尘。那是她和陈默在鼓浪屿拍的婚纱照,海浪在镜头外碎成雪沫,她头纱里还夹着凤凰花瓣。女儿绵绵的儿童手表突然在卧室响起警报,心率监测显示到140——自从三个月前在幼儿园被同学嘲笑"没有爸爸来接",这孩子就落下了应激性心律失常的毛病。
"妈妈,药..."五岁的小人儿蜷在恐龙被子里,嘴唇泛着缺氧的青紫。苏晴抖着手拧开棕色药瓶,薄荷味冲得鼻腔发酸。床头柜上搁着陈默手写的用药指南,钢笔字被水渍晕开的地方标注着"服药后需按摩内关穴"。
离婚律师发来协议终稿时,窗外玉兰正在暴雨中零落成泥。陈默把签字笔推过来时,袖口露出医院腕带——上周绵绵急性喉炎,他在ICU守了整夜,白大褂领子上还沾着女儿吐的米糊。
夏至·焚风
陆骁的画廊开在旧船厂改造的文创园里,生锈的龙门吊悬在落地窗外,像是随时会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苏晴第一次来送幼儿园画展方案时,正撞见他往调色盘里倒红酒。
"痛苦是艺术的助燃剂,"男人把画笔咬在齿间,腕上菩提子蹭着苏晴的手背,"就像你眼底的雨水。"他解开她衬衫第三颗纽扣时,海风正掀起幕布,露出未完成的《莉莉丝》系列。画中女人都有相似的锁骨凹陷,像搁浅的贝类等待潮汐。
绵绵开始频繁尿床。儿童心理医生在诊疗单上勾选"分离焦虑"时,苏晴正盯着手机里陆骁发来的威尼斯双年展邀请函。意大利语邮件的末尾画着笑脸,墨迹在雨中洇成叹息。
秋晦·淬火
当陆骁第三次忘记接绵绵放学时,苏晴在画室地板上发现半支女士香烟。孔雀蓝滤嘴上沾着珊瑚色唇印,和她上个月弄丢的YSL76号色一模一样。窗边的《莉莉丝之诞》换了背景色,混沌的绛红中浮着丝缕黛紫,像静脉血渗进夜幕。
"你要明白,艺术家需要缪斯而不是保姆。"陆骁转动着尾戒上的黑欧泊,那抹变彩让她想起陈默实验室的蛋白石标本——结婚纪念日他总送些稀奇古怪的矿石,说"这些晶体结构比钻石恒久"。
绵绵的蜡笔画在此时从书包滑落。纸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右边那个戴着眼镜,胸口画着红十字。背景是用棉签点染的粉红云霞,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爸爸说晚霞是大气层在流血"。
冬至·凝华
儿童医院走廊的金属座椅吸走所有体温,苏晴数着点滴管里坠落的光阴。陆骁在电话里谈论柏林画廊的灯光设计,背景里有女人轻笑如银匙碰杯。绵绵滚烫的额头贴在她颈侧,呼吸带着支气管痉挛的哮鸣音。
陈默冲进来时带着潮湿的寒气,呢大衣内袋掏出保温杯的动作还和十年前一样。他给绵绵按摩合谷穴的手势娴熟得令人心颤——当初孕期腕管综合征,这双手每夜为她热敷姜泥。
"病理报告。"他递来的文件袋上沾着咖啡渍,CT片对着顶灯显出蝴蝶状阴影。苏晴突然想起产房里那台胎心监护仪,当时陈默抓着她的手数宫缩频率,护士笑说"这位爸爸比机器还准"。
立春·溯游
老咖啡馆的虹吸壶咕嘟作响,陈默在操作台后磨豆子,袖口挽起露出那道烫伤疤——绵绵周岁时打翻热水壶,他徒手去接溅起的沸水。照片墙新增了孩子们的手绘明信片,绵绵那张用荧光笔写着"爸爸的咖啡里有星星"。
苏晴摩挲着杯沿奶沫,忽然看清柜台后的药材柜。每个贴着"安神"、"理气"标签的玻璃罐里,都混着咖啡豆与中药草。陈默的笔记本摊在吧台上,最新页记着:"晴晴换季失眠加重,原方加柏子仁15g,薰衣草比例调至3%..."
后厨飘来蒸南瓜的甜香,绵绵正在小黑板画全家福。孩子把陆骁送的威尼斯面具挂在角落,用粉笔画了个箭头指向垃圾桶。陈默将燕麦奶推过来时,无名指上重新闪着铂金微光——那枚被婚戒磨亮的戒痕,终于等来了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