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慈恩寺的大院里见到他的,第一次是正进卫生间,看到惊人的一幕,他手里摊着一张锡纸,上面是少许白色的不明粉末,嘴上叼着一根吸管,非常老练地游走在那些粉末上,不一会儿,吸完了那些粉末,又从裤兜里掏出一罐健力宝猛喝几口,闭着眼睛靠着那不太干净的白墙。我怯怯地站着,忘记了自己是要入厕,他的表演完毕了,他冲着我大吼:“看啥?没见过吸毒吗?”我转过身撒腿就跑,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一年我十九岁,是刚到唐玄奘塔上班的第一个月。
“我看见有人吸毒。在卫生间。”我诚惶诚恐地跑上塔,那时还是五层的护塔员。很不安地路过四层对护塔员周说。“他吸毒你紧张啥?他也没追你要钱。”周是城市的孩子,他可能司空见惯那种场面。我渐渐静下心来。周对我说:“以后注意着,他上塔就是小偷,塔里有唐塔所的民警,你可以提示民警。”我认真地看着周问:“他为啥要吸毒,那对身体健康不好。”周不耐烦地说:“上五层护塔去,好不好是人家的事。”
我缓缓地上塔,脑海里是他吸毒的整个过程,坐在五楼,脑海里是《霍元甲》吸毒后那些痛苦不堪的场面。 “我看见有人在卫生间吸毒。”我知道身边穿着灰色夹克衫的李是唐塔所的便衣警察后,我很神秘兮兮地看了一下四周对他说。李看着我问:“啥时间?能详细描述一下吗?”我立即给他回忆:“那个人个子高,瘦瘦的,面部灰黄,眼睛和我一样大,是小平头。是五六天前的一个下午。”李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以后发现及时对我说。”他望着远处的那个卫生间,语气中夹杂着职业性的命令式口吻。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有人激情四射地望着远处朗诵着,我看见一只手慢慢地伸向朗诵者,我的第一反应是小偷,我给李送了一个眼色,李开始监视跟踪那个伸手的人。 “让我坐一会儿,我累了。”李上了五楼,我没想到,那一个吸毒者上来了,走到我的跟前。居然要坐在我的值班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也许我是乡里孩子,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想一会儿李警察会下来,就笑着让他坐了。
他看着我说:“别吭声,我就是偷几个烟钱。你是护塔员,主要是管卫生的,治安和你无关。要多事会放你血的。”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猖狂,“你为啥吸毒?”我壮着胆子问。他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说:“才来几天西京,我进进出出这塔几年了,你不想在这呆了?”他眼睛汹巴巴地瞪着,我不敢问了,确实怕一个人离开这院子他欺侮我。
我隐瞒了这个细节,没有对下楼来的小李说,我总是怕他报复我,每次保管所开晨会我都低着头,愧疚着自己是个胆小鬼。“哎!过来。”我从松树下路过时有人喊我。“有事吗?”我看见居然是那个吸毒者,我紧张不安地问。“给我五块钱。”他口气很生硬,我多么渴望有唐塔所的警察来,那一刻我后悔极了,为什么我没告诉李?“能告诉我你为啥吸毒吗?”我想拖延时间,渴望来警察,他阴森森地笑着说:“给五块钱就说。”我很不情愿地掏出五块钱,犹豫不决地拿在手里。“拿来。”他夺了。我有些怒,可我很令人失望地又保持了沉默。
“我是修自行车的,西京人,交友不慎,好奇地吸毒,后来就禁不住上瘾了。这x他妈的毒品。”他抽着烟,神态很痛苦地对我说。 “哎!周,他是吸毒的。”我没等来李,看见和我一样护塔的周急忙喊。周也是西京娃,胆大,迅速向我跑来。他一听我喊人,像兔子一样边跑边回头冲我说:“走着瞧,看那天把你日塌了。”我和周没追上他。
从那一天起,我走路非常注意,我怕他突然出现。从那一天起,时刻我脑海里装着唐塔所的李,我多么想让李把他抓起来,他看起来还年轻,教育一下,不吸毒也许会幸福快乐地活着,就不会对我耿耿于怀。我后悔对周说了抓他,也许和他沟通几句,对他的人生可能多少有些帮助。遗憾我一个月在院子里也没见过他。我想,可能是他被其他所抓了。
我再看见他是在一个月后下雨的早晨,他和一个黑衣人在院子外的警车旁带着手铐指认犯罪现场。我疾步走近他,唐塔所的李没阻拦我和他暂短的对话。他声音微弱地对我说:“我们都是乡里孩子,进城后啥都能干,就是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更不能吸毒啊!不吸毒我能用刀子捅人吗?后悔死了。不吸毒我还在友谊路修自行车。谢谢你那五块钱,我进去了,也许见不到你了。记着,告诉你身边的人,千万千万不能吸毒,远离他,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