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了,太阳斜挂在远处宫殿的屋檐上,给汉白玉的地砖染上了一层夺目的金红色。小太监站在门口,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听着屋子里面传出来的,时断时续的,指节轻扣桌面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像敲打在小太监的心口,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新皇脾气暴躁,这几日已经处理了不少人,宫里服侍的人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脖子上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小太监是新皇纪清州随手指来御前服侍的,还没摸清楚纪清州的脾气秉性,整日里都哆哆嗦嗦的,活像是伺候阎王爷。小太监看了一眼里面,纪清州低着头,半阖着眼,面目被一片阴影笼罩着,仿佛是在沉思,又仿佛是在怀念。
已经到了晚膳时刻,小太监往里探了个头,但是瞧着皇帝的样子,他也不敢打扰,只好继续站着,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一声声若有若无的敲击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纪清州从龙椅上起身,慢慢的走下台阶。他走的很慢,每一步踏在地上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响。纪清州拖着重似千斤的腿一直走到了大殿中央,地上的血迹已经被下人擦掉了,恢复了原本光可鉴人的样子。但是在他的眼里,宋璟满身鲜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他蹲了下去,轻轻的抚摸着冰凉的地砖,“宋璟,”纪清州声音发哑,他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好像念出这个名字就已经用掉了全身的力气,“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一滴眼泪掉下来,直直的溅在地上,炸开一朵水花。
纪清州第一次见到宋璟的时候是个冬天,那时候他还是皇子,随着先皇到山里打猎。那时节已经下过一场大雪,但却不是很冷,山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颇有一种“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意趣。宋璟站在顾远寒的身后,看起来格外怕冷的样子,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抱着手炉,和顾远寒小声地说着话。
顾远寒是顾丞相的长子,自小才华横溢,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和谦逊,不像是恃才傲物的样子,但是纪清州心里清楚,能让顾远寒另眼相看的人这偌大的京城里也找不出来几个。这个看起来脸色苍白,羸弱不堪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能和顾远寒相谈甚欢。
察觉到纪清州的视线,顾远寒隔着宋璟的肩,朗声行了个常礼:“九殿下安。”他和顾远寒交情不错,被发现了也没觉得尴尬,笑着摆了摆手便大步向他们走过去。待纪清州走近,顾远寒拍拍纪清州的肩膀,向宋璟介绍说:“一珩,这是九殿下。”。
“九殿下安。”宋璟也随着顾远寒行了个常礼。
“殿下,这便是我常跟您说的宋璟――宋先生了。”听到这话纪清州是有点惊讶的。宋璟他是知道的,顾远寒确实提到过多次,不外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有封侯拜相之才等等之类的形容。他原本以为宋璟是个老先生的模样,如今一看倒是个瘦弱清秀的少年,真是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