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子心士
绪:杀年猪
那是个寒冬腊月的某天,很早地,我们仨还没起床,恍惚中听见有人“咚咚咚”地敲门。我立刻爬了起来,穿着秋裤,眨巴着朦胧的睡眼,开了门。外面寒风刺骨,依稀是灰茫茫的。
原来是“酒公”,他抬头望着我,颤巍巍地说:“我家今天准备把小猪仔剐了,请你和小二来帮个忙。”
在中国农村的每个过年前夕,家家户户都有“杀年猪”的传统。直到现在,这样的传统依然在我们家乡保持着。
呆久了喧嚣的大都市,时常会怀念农村的风光,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春节的热闹,才是真正的热闹。走亲窜戚,登门拜访,和附近的小伙伴们一起放风筝,抢鞭炮。小年到大年之间,每个杀年猪的人家挨个请周边的邻里乡亲做客,有老人,有小孩,好多人围着煤炭火炉,望着铁锅里翻滚的火锅,其乐融融。
(一)酒大仙
说完,酒公就一歪一斜地走下去了,叮嘱我们快点下来。
天空中不时地飘洒着几粒雪籽,落到湿地,慢慢融化,特别是篱笆地面,变得很滑,走路要十分当心,而“三道坎”家的阶梯又有点多。“三道坎”的称谓源于家里房子地势较高,须从平路拐两道弯、爬三道坎方能抵到。对于老年人,确实不大方便,而酒公,却又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头。
父母亲刚从外地启程,起码要在冰冷的汽车上度过两三个无眠之夜,才能到家。仅有的几间平房,也显得特别冷清。伙房的煤炭回风炉也刚启用,一是为了节省煤炭,二是家里冷清也没人造访,不做饭的时候便很少添煤,炉上的铁板还是冰凉冰凉的。
这个时候,想必很多父母也在归途,所以我们小辈的学生也被迫请去搭把手。
赶到酒公家门前场坝,他正在忙着张罗,一一给在场的人递烟,张大伯和他家老二老三、姑爷、姨爹还有大叔。年关将至,酒公身上也有几个闲钱,索性就抽一抽五块的“长征”,还打趣我们哥俩,“大学生有没有学会抽烟吃酒啊?”要知道平日里他都是卷叶子烟的,最多抽一包白色软盒的“黄果树”。
酒公身材瘦小,还有点驼背,约摸一米四五。已经不记得他一直是这个身形,还是岁月的压迫了。他那几个儿子,都又高又壮,只是每年都很少回老家。所以私下断定,那是岁月无情的碾压。
酒公年近八十,满头白发。白发白得粗糙,一点都不光滑,偶尔会不小心沾上泥土,在角落里蹿一蹿还会带上蜘蛛网。他的脸骨本来不小,可是没有肉,更衬托出他的瘦。脸上没有皱纹,只有沟壑,一条又一条。黄得发黑的皮肤,必定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花白的胡须不短不长,嘴唇就像是常年干渴,仅剩的几颗牙齿,上面黑,下面黄。眼角时常挂着眼屎,每一阵风吹过,眼泪就会掉。
可是,他笑起来很慈祥。
骨瘦如柴的手臂就只有一层粗糙的皮和几条大青筋,手掌上各种农具留下的茧,指甲盖里也总是洗不干净的淤泥。夏季出去干农活,他喜欢穿一双草鞋,只有远足做客才会换上他刷的锃亮的小皮鞋。
酒公的发妻和他一样矮,但和酒公不同的是,在一辈子的农忙锻炼下,酒公很少生病,妻子却时常卧病不起,经常打针输液。
酒公有三大喜好,第一好酒。每次做客必划拳,醉了不用人扶,悄悄地走。不论醉得有多厉害,他都不会在别人家住下来,坚持要回家睡。除非是他喝倒了,不过能喝倒他的人寥寥无几。回家路上,偏偏倒倒,经常会窜到马路中间,超大的喇叭声响才把他惊醒一阵,吓得司机额头冒汗。被司机破口大骂是常有的事,不过听见了也记不得,倒也无妨。每次赶集都要在街上喝上二两才肯回家。庆幸的是,乡下的车辆比较少,师傅们也比较长心。
第二好“斗鸡”,家里也养了几个鸡仔,长成了就捉去集市某个偏僻的角落打架,偶尔还会押上一注。听说有一次运气不好还输了300块,想想就觉得心疼。第三好养牛,不过他养的牛虽然高,但却很瘦。农忙可以耕地,农闲就牵着去田间小水沟里喝水,田埂上吃草。黄昏时候,人前牛后,一起慢悠悠地走回家,想来也是一种依靠。
这个家似乎一直只有他们两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总是带着早晨准备的午餐,挂上一壶井水,中午就在地里用石头搭灶,生火热饭。每次在家,看到他们去水井背水的时候,背农作物回家的时候,硕大的箩筐压得身躯佝偻,大口地喘着粗气,就给他们捎上一程。那一声“累我们家小大小二了啊!”,让人无比心酸。
也曾听说大儿子要把他们接到城租房一起生活,可终究是不习惯城市的喧闹,还是想念乡村的安宁,就留下来了。
况且,家家那本难念的经,我们又如何懂得。
~未完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