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山麓,一老一少在赶路。
老头走在前头,一脸饱经沧桑的皱纹,弯腰驼背,手里拄着一节树杈,每走一段,就稍微挺起腰杆望着远方,缓口气。
少年跟在身后,倒是未见疲惫,时而蹦蹦跳跳,时而追蜂赶蝶,仿佛难得出趟远门,一肚子的兴奋劲。
俩人都是衣衫褴褛,因赶路太久,草鞋早就磨烂了鞋底,几乎是赤脚了,好在夏末草木繁盛,走在着草垫子般的山坡上,倒也不觉得难熬。
“师父,我饿了。”少年嘴里咀嚼着一片野草叶,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头。
“馍已经吃完啦。”老头没回头,随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麻布袋子,“再坚持半天,咱们就到地方啦。”
少年撇撇嘴,望了一眼云山雾罩的山顶,几处小庙若隐若现。
“咱可说好了,到了地方,不许喊饿,也不许喊累,给我精精神神的!”老头这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少年,伸手去帮他整理了下散乱的头发。
“师父,为啥我们要来这儿,遭这个罪。”少年也站住脚,任由老头粗糙的手掌呼弄着小脑袋瓜,“还不如在家呢,至少能按时吃饭。”
“你懂个屁。”老头顺手戳了下少年的脑门,“跟你说了多少次,男子汉要有志气,志在四方,不把你送到这名门大派来练功,难道你想跟师父困在乡下一辈子啊?”
“想啊。”少年随口答道,“您老了,腿脚不便,回头身边不得有个人伺候着呀?”
“用不着!”老头帮少年整理好乱发,又开始给他板正那破破烂烂的衣衫。
“师父,”少年问,“那名门大派,能看得上咱吗?”
“以前可能还真看不上,这不是上个月月中,几大门派大打了一架,听说死了不少人……尤其是这嵩山门下。”老头咂摸着嘴,索性不走了,寻了个软草窝坐下来。“死了人,就缺人,门派要保证人丁兴旺,万万不能缺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满地都是坑。还怕装不下你这根小萝卜么?”
“可我去了那边,又能干啥呢?”少年也席地而坐,凑到老头身边,帮老头揉着小腿。
“干啥?干啥不比在乡下强!”老头唠叨着,“我教你的那套拳法,都背熟了吧?”
“早就背熟了!”少年应声道。
“站起来!练一趟!”老头盘起腿,用下巴指了指山麓上的一处空地。
少年又撇撇嘴,还是不情愿地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踱到空地,站定,开马步,端起双拳。
“呵!”少年喊了一嗓子,回音在山间穿行,随着一声吼,少年脚底生风般打起拳来,动起来,迅捷地如同一头小豹子,几拳挥出,震得残破的衣袖翻飞。转身摆腿,扫得草地飞沙走石。半根香的功夫,平整的草地被他折腾得一片狼藉,如同过了一群羊。
“好小子!”老头仍是盘坐在地,双眼直勾勾盯着练拳的少年,一脸得意,“到地方后,也得把这股劲头儿拿出来,千万别给我掉链子!”
看着小子练得还不错,老头欣慰,这孩子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子!
少年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家里起了大火,父母都烧死在火场,他是老头从起火的柴房里救出来的。老头看这孩子无依无靠,只能收留在身边,做个徒弟。
说是做徒弟,总不能教他打更吧,老头索性就把年轻时在兵厂学了一套拳法,只能东拼西揍教给了这孩子。
老头大字不识,只能口传心授,记性又不好,时不时想起来几个招式,往往抬手就忘了。就这么反反复复、零零星星,一个月学一招,一年也快学成一套拳了。
“过来吧,咱们继续赶路咯!”老头冲着少年招手。
少年收了拳,喘着粗气,抬脚朝老头跑去,结果刚一抬脚,早已烂掉的草鞋彻底断了,从脚下飞了出去。
少年傻呵呵地笑着追鞋,拾起草鞋,跑向老头。
“师父,这鞋穿不上了。”
老头接过少年递来的草鞋,用手掰了几下,鞋底散了,的确是穿不了了。
“没啥,再过半天,你若是进了这名门大派,还愁没一双草鞋穿?”老头安慰道。
“……我不想去了,连鞋都没有,去了还不被人家笑话呀?”少年有些扭捏。
“胡说,你没听过人家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没啥可怕的。”老头把烂掉的草鞋揣回衣襟里。
“我怕我走了,你没人陪。”
“瞧你那出息,”老头吹胡子瞪眼,“等你学成本事了,再回来看师父,那冬奥时候师父脸上得多有光啊。”
“哦……”少年垂头应了一声,默默跟在老头身后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