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童岄正和魏轸推杯换盏,一醉方休,喝得好不痛快,上次他们兄弟这般喝酒还是三年前。
几碗酒下去,魏轸就把魏夫人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兄弟亲如一人,从无秘密可言,又何时计较过规矩。魏轸对童岄娶妻之事甚是高兴,也当真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新嫂子好奇不迭,忍不住追问。童岄端着酒碗,瞧着桌角想着清儿的一颦一笑:“她是我见过最美,最温婉聪慧的女子,亦最懂我。”
“懂你?”魏轸不甚明白,正搜肠刮肚思索。
“唯她懂我。”童岄自顾自笑了。笑罢,探寻的目光射向魏轸,“别光说我了,你年纪亦老大不小,就没有中意女子?”
“诶?婶母就不着急你亲事?”童岄恍然想起,魏夫人连他的婚事都时时惦着,何况亲儿。
“怎滴不急!”魏轸将酒碗敦在桌上,碗里剩酒尽数溅了出来,“母亲这三载,只两件事。一件是逼问我你在何处。第二件便……日日在我耳边念叨,谁家女儿怎地怎地,谁家女子又如何如何,谁谁……”
“我,我都不晓得她们是何模样,品行如何?如何就娶?娶回家?这……这这……”魏轸双手捧在空气里,亦不知捧着啥,直急得额上青筋突兀,也未说出句整话来!
不过童岄似是明白,替他说了:“若二人毫无感情,又如何能娶。”
“对对,对!”童岄一语惊醒梦中人,魏轸一拍大腿连声附和。
“不过你日日只在军营,又见不到女子何来感情?”童岄不禁皱眉,“日后别老待在营里,多陪着婶母出去转转,或是遇见哪个女子让你一见倾心?”
“哈哈,哈哈……”童岄开怀大笑,笑罢又正经起来,“莫让婶母为你悬心,我看她鬓间的发又白了许多。”
“嗯,”魏轸知童岄所说句句肺腑,也知母亲事事与他想着,心内亦不是滋味,不禁点头。
而彼时帐门口吵闹不休,童岄未及反应,便见一人冲了进来。
“念念?”童岄端着酒碗,满目狐疑地看着冲进营帐的念念,但见她满目泪水花了脸上妆容,连发髻也散下来。而营帐守卫紧跟念念冲进来,立时向童岄请罪:“将军,我实拦不住。”
童岄冲守卫摆摆手,守卫便低头退了出去。童岄和魏轸对视一眼,看念念如此狼狈,皆吓得不轻,立时冲过去急问:“发生何事?何人欺负与你?”
“谁敢欺负我妹妹?同兄长说。”魏轸圆目怒瞪,忙检查念念可否受伤。
“你欺负我,兄长欺负念念。”念念挣脱魏轸,只看着童岄,哇一声嚎啕大哭:“母亲说你娶妻了?你怎能娶妻?”
“啊?”童岄不禁诧异,小心探问:“我如何不能娶妻?”
“我……”念念咬着嘴唇,委屈地盯着童岄,实不知该如何开口,这要她一个女子如何开口!可事到如今,她亦管不了许多,“我要做你的妻。”
“念念自小就喜欢兄长,从来都是……”念念一时哭地更凶,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说着,但童岄和魏轸皆听明白了。童岄愣住当场,一时不知所措,倒是魏轸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来拉念念:“你说什么?你怎如此胡说?他是兄长。”
“你是我兄长,他不是,他不是。”念念甩开魏轸,嘶声力竭往后退,恨恨指着童岄,“他不是我兄长。”
“放肆,跟我回家。”魏轸铁青着脸,拉着念念便往外走,任念念如何挣脱,都挣脱不了。待到营帐悄声一片,童岄才缓过神,顿觉醉意上涌,踉跄着跌在椅子上,他抓着头发嘴里声声念着:“清儿……”
念念死命挣扎,魏轸拖不动,便干脆将她扛起,怒气冲冲扛到营门口,才看到家里两个婆子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待看到魏轸和念念出来,才舒下口气。
魏轸一路将念念扛回家,魏夫人彼时已是心急如焚。待她看到念念,这心才扑通落了地。
念念疯了般捶打魏轸,也顾不得女子矜持,只是哭,嚎啕大哭。
魏轸只觉血液尽数冲上脑袋,急得他在屋子来回踱步,忍不住呵斥:“你怎能?怎能对兄长存这般心思?”
念念也只顾哭:“我从来不想做她妹妹,只想做他的妻,他是爱我的是不是?”念念疯魔般抓住魏轸胳膊,不住问他。
魏轸摇摇头:“如今说什么亦是无用,兄长今生只能是你兄长了!”
“我不?”念念倔强地仰起头,“她即已娶妻,我便做姬妾也要留在他身边,我只要留在他身边,日日瞧着他。”
“你说什么?”魏夫人一时血气上涌,只听“啪”一声脆响,魏轸愣住了,而念念只觉天旋地转跌在地上,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夫人。魏夫人看着自己扬起的巴掌,心内后悔不跌,不禁泪湿双目。
“母亲?”念念跌在地上不住发抖,泪水洗刷着脸颊火辣辣的,“母亲打念念?”
“你怎能与人做姬妾?”魏夫人一闭眼,眼泪汩汩而出。
“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做姬妾又如何?”
魏轸怒不可遏地看着念念,他着实未想到,自己宝贝着的亲妹,竟然,竟然……姬妾是下婢,甚至连婢女都不如……
“我魏家绝不允你做姬妾,哪怕这个人是,是少主。”魏轸一字一句咬牙道,当真恨这个妹妹不争气,“近日你便在家闭门思过,何时想明白何时放你出门。”
“念念,若他还未娶妻,这事说开,或还有转圜。而如今,如今他跟嫂夫人感情甚笃,你便死了这条心。”魏轸本已走出去又折回来,蹲在念念身前劝慰,“念念,他是兄长,是自小是兄长,日后亦是。”魏轸狠狠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魏夫人蹲下身将念念搂进怀里,一闭眼又是两行泪:“念念,听兄长的,他说得不错!”
“你可知,纵使童岄未娶妻,你亦是进不了童家门。”魏夫人紧紧搂了搂泣不成声的念念,缓缓道,“母亲知你心思,可少主娶妻,极重门第。童家耆老是万不允你进门的!”
“母亲?”念念震惊至极,抬起满脸泪花的脸,“我父是为邳州战死,我兄亦是守城大将军,若说门第如何配不得少主?”
魏夫人摇摇头:“孩子,听母亲和兄长的话,这事到此为止,莫再闹了,啊!”
念念遂不知为何,但看母亲和兄长态度如此坚决,她忤逆不得。可,可她的心好痛,那日日跟在童岄身后做下的好梦,梦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