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这天,顾小姐早早打来电话,告知冯宗达,他的房子已经验收完毕,随时可以入住。此时天蒙蒙亮,四周一片寒冷,冯宗达觉得顾小姐的语气比空气还冷。
夜里没做完的梦还在枕头上睡着。
庭院闲寂,大雾正朝窗边铺开,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清。
对面楼道里走出来的姑娘依旧穿着睡衣,哈欠连天。她手里的绳子稍一放松,拴在另一头的黄毛小狗撒欢地跑到熟悉的树旁撒尿,那姑娘一边追赶一边呵斥,睡衣里揣着的两只小兔子也跟着上窜下跳。黄狗充耳不闻,抖抖腿继续跑远。冯宗达没有看手表也猜测出时间--旁人都在熟睡的时候,楼下这一幕每天准时上演。
在这间拆迁安置房里住满三个月,冯宗达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熟悉而又厌恶。房子隔音效果很差,他又是个睡眠很浅的人,头顶楼板传来的声音让他不情愿地醒来,更不消说楼下周末狂躁音响从下往上的震颤。直到昨天,冯宗达才终于知道间或在半夜传来的哼叫并不是脑子里的男女之欢,而是一个还未满岁孩子的哭声。
起床还是继续缩在被窝里的挣扎中,冯宗达的脑子已塞满顾小姐的身影,尤其是那双像极了唐子筱的眼睛。时已深冬,唐子筱所在的北方应该已经下过几场雪。
冯宗达拨回电话,麻烦顾小姐送来钥匙,顺便多看几眼。顾不得水龙头里流出的凉意,他简单收拾以后,离开住处。
一
和顾小姐告别的时候,冯宗达心里一阵难过,顾小姐转过身,将嘴唇凑到他耳边,伸手拍拍冯宗达的上衣口袋,示意他钥匙已放好。冯宗达摆弄手中的三把钥匙,其中两把的贴纸上写着15#。
冯宗达来到住处,不由打了个寒颤,这让他想起落在原住处的那床绣花棉被,想起唐子筱绣花的样子。在无数个想念的夜里,这床棉被都让冯宗达钻进被窝时闻到阵阵暖意,伴随着唐子筱的温度,让他在一个人的冷夜里睡得安稳。
这天夜里,冯宗达做了一个累人的梦。
坐在狭仄的山间小路上,冯宗达注视着林间汩汩的水流,夹杂着泥沙在某一时刻淌过他的脚面,在模糊又清晰的轻抚中伴着山间的气息给他以温暖,又在某一时刻变成虚幻之物,变成远在难以观望之处的呼唤,冯宗达拨开周围的喧闹,循声找去,看见唐子筱从林中走来,脉叶斑驳里坠入的阳光将地面的石头砸得粉碎。冯宗达身后轰然而至的落石刚好追上他的速度,他转身将石头向山上推,在反复抗争中流失力气。此时,忽然下起大雪。
冯宗达醒来后,披上外套到阳台观望,他正前方的阳台上,有一个人正在跌落。
“梦见大雪不是好兆头。”由梦想起严己耑,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二
严己耑推门而出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坐在暖风里绣花,对于她的种种行为,严己耑已毫无兴趣,他实在不乐于揣测此刻这个女人的心理--事实上,这个年过五十的妇人也仅仅是无聊。
南方的冬天时不时会下雨,严己耑眼前的这场雨已经持续十多天,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预兆。雨天使他烦闷,连绵阴雨给他带来的不便让他揪心,他那辆破旧的汽车进水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动,这使他不得不提前足足半个小时出门,学校里的学生正等着他上课,林佩佩也在等他。
想起林佩佩,严己耑手中的伞也忘了撑开,径直走进雨里。
透过雨雾,严己耑看见等在校门口的林佩佩,在她身边站着陌生的冯宗达,试探性的对话之后,严己耑劝慰自己--这个男人只是她的旧相识。
冯宗达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想象中并无过大偏差的严教授,说明自己的来意:一个月前,唐子筱传话说自己所在的县城面临大豆低产的难题(三年的村官生涯已让她把那里的一切放在心上),冯宗达想起在农业大学工作的同乡,现在受他之托,林佩佩请来严己耑,严教授一向对她有求必应。
三
冯宗达推开院门,脚下踩着豆荚蹦出豆粒,他看到角落里一小块黄土上扎满收割过的豆茬。
无人应答,严己耑的妻子正坐在暖风里绣花。
严己耑睡在林佩佩的房子里,即便是胸闷也不会预感到大祸将至,直到院里的领导敲响房门,他才知道事情已败露。三年前他以研究大豆为由申请的经费,并没有转化出任何成果,只是被他拿去换成了林佩佩的房子。
冯宗达在监狱里看到他的时候,严己耑用一句难以琢磨的话作为理由。
“种瓜得瓜,种豆未必得豆”。
他试图打探林佩佩的下落,都被冯宗达一一搪塞。
“你注意过佩佩的眼睛么?像极了三十年前我在依城县见过的那双眼睛”
冯宗达没有回应,心里莫名地想起顾小姐来,簌簌地流泪。
最后一次见严己耑的时候,他说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推门而出,脚下踩着豆荚蹦出豆粒,院落里那块黄土地里的豆荚都已泛黄,低头仔细察看的时候,我听见远处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那年过五十的妻子正坐在暖风里绣花。院门敞开,我看见佩佩眨着眼睛向我示意,待我追出门,她身影模糊。此时,忽然下起大雪。”
“……”
尾声
腊月二十这天,严己耑被发现死在狱中。
唐子筱从依城县赶回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冯宗达正从阳台跌落,那床绣花棉被的一角飘出窗外。
此时,忽然下起大雪。
下雪的季节
最后编辑于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