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固山丹街花鸟鱼市的周末,有个跳蚤市场,出售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个小伙子不知从哪里收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旧书,大部分都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版物。古今中外,杂志书刊,林林总总,摆在地上卖。一大堆古旧之中,却也不乏藏有好书,比如季羡林的《禅心佛语》,于右任的《草书标准》,八元,五元,便宜的让人欣喜,毫不犹豫纳于囊中。掂在手里,装帧简陋,纸张脆硬,顺手翻一翻,总是担心纸张会撕裂,远没有现在的书质量好,但是一点儿不影响内容的精深和有趣。大师毕竟是大师,名不虚传。正如唐朝孙过庭所言,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然论述书法,于物理皆然。
季羡林大师在书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中国的理学家在讨论哲学问题以外,多半都用一番实践的功夫,克制私欲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实践的具体方法是,于座处置两器,每起一善念,则投白豆一粒于器中;每起一恶念,则投一黑豆于器中。初时黑豆多,白豆少,后来遂不复有黑豆,最后虽白豆亦无。大师考证,这个修禅的方法起源于印度,传于中国,是中印佛教文化交流的结果。
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自以为是的创意,应该设计一款手机APP,就叫“黑豆白豆”。随心起念,随手投豆,不受环境条件限制,晚上临睡查看总结,岂不方便。
不过是一个游戏,想来不觉哑然失笑,却于心中时时泛起,不能放下。中国的士族知识分子兢兢业业,严操守,以圣人为纲,修身养性,不外要做君子,立身事业。我辈竖子,庸碌无求,何为耳?
周汝昌先生在《永字八法》里对书法的起源有一段妙趣横生的描述。先生神思万里,穿越至蛮荒时代,看到一原始人,身裹兽皮,手握树枝,在树下一片雨后平展的沙地上作画游戏。原始人划一横线,电光火石般地觉得神奇无比。在那再也简单不过的横线上,他突然看到了天与地,日与月。原始人难掩兴奋的心情,随后开始对这“一”进行更深的探索,给它增加波磔,便产生了阴与阳。这“一”逐渐变得博大精深,包容万物。
这个原始人应该就是伏羲。伏羲是天水成纪人,我的老家就在那里。伏羲庙不大,古柏森森,大殿匾额高悬“一画开天”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这游戏的一化,开启了华夏民族的开始,原来是这个意思。离伏羲庙不远的玉泉观,有一副对联,至今还记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肇始自然,现在才明白。
仅仅是游戏吗?混沌开化竟然自游戏而开始,真是太有意思了。
在小区的院子里和儿子,还有他的两个小 伙伴一起踢球,踢的高兴,也不在乎在草坪上跑来跑去。旁边一位六十岁不到模样的大哥看不下去,深恶痛绝的斥责我践踏草地。他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不该,赶紧从草坪走出来。可是这位大哥不依不饶,依旧义正严辞,满脸愤恨地训斥我怎么能和小孩一样在草地上踢球。我不禁勃然而怒,问他,谁给你这么大的道德权利任意指责别人?现在想起来,我给自己投一颗黑豆,但绝对不会给他投白豆。我心里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持有善念的好人。
在非洲待过几年。有一次,想不起来什么缘由,和宿舍里的一位大哥争执起来。那位大哥咬牙切齿地说,就没打算做好人,噎的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是心里却总是觉得这大哥不坏。给这大哥我不投白豆,但也不会投黑豆。
黑白分明,善恶两边。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话我信。没这个认识,就是傻瓜。但是一直不能确定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好人坏人之分。
和同事出差,饭后无事,街上散步,冬雪未融,春雪飘飘,空气凛冽但却清爽。闲聊说起一个观点,每个人都有善恶的两面,与人相处,或表现善的一面,或表现恶的一面,皆因人而异,全在对方的激发。所谓神明,就是善,所谓鬼魅,就是恶。王阳明龙场悟道: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善恶皆在我心,扬善抑恶,都在自己。
都说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轻松,其实人生虚渺,不过一场游戏,就看怎么去玩。以豆洗心,抛开妄想执着,不失一个好的态度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