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报到前几天,父亲和母亲陪着我,坐着朋友的车从家乡一路送到南昌,带我去了庐山玩了几天。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开家乡,也许你很难想象近二十年来我几乎从未出过远门。我读书时的绝大多数时光,活动范围就在我出生的那座小城。
所以我真正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别人以及外面世界差距大有多大。
送我去上大学的叔叔带了相机,于是在庐山为我留下了很多照片。当我站在山林的小路上举着剪刀手笑,在溪水边趴在石头上喝水,在山顶上汗流浃背头发凌乱地拍完那些快乐的留念时,不曾想到四年后的今天,那些照片竟成了证明我自己的证据,也成了茶余饭后同学朋友经久不衰的谈资。
大一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一米六不到却已120多斤的小胖子,穿着像大妈,举止像大叔。
而四年以后的我,却成功逆袭了。
体重100左右,每个月都要跑四次计时的十公里,周末常常霸占了健身房的器械区,可以一次撑十分钟的平板,有了马甲线,做变式俯卧撑,能自如地靠墙倒立。
用着适合自己的护肤品,每天化着自己喜欢的妆容。从五音不全到翻唱英文歌,从无人问津到似乎命犯桃花。拿着相机扫街,淋着大雨抓拍,拥有自己喜欢的业余爱好,当然,也成了资深自拍达人。
我逃过了岁月的杀猪刀,还从“大学美容院”拿了毕业证书出来了,夹在一起的还有厚厚的各级奖状,衣领上别着的是校优秀毕业生的金色胸针。
有人问我为什么能做到这样。
于是我也反思了好久,最后思来想去,竟只好回答:
可能就是因为我笨吧。
大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穿搭又老又土,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材还胖的走样。因为毕竟我已经那样随性地生活了二十年。后来我室友才和我说,其实你刚进宿舍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好土。
当时我回想了一下,想起那天我穿的那件短袖上衣,是绣着一个高跟鞋的珠子的,穿起来很凉快我也觉得很喜欢的一件,还是我亲手挑的。
大一的时候我几乎没买过衣服,穿着家里带的各色春秋的衣服,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也没感冒过中暑过。
当周围的人开始变时髦,开始各种买买买的尝试的时候,开始每天愁着穿什么,愁自己皮肤不好的时候。我一年四季素颜,大棉袄或是短袖,都面色红润,笑面如花,一个月也就六七百的花销。
我连读书考试时也是笨笨的。大一的时候我依旧像高中一样去认真选课上课,记笔记,课后还要复习。当时刚上高等数学课时, 我发现自己还是没听懂,课后题目也不会做,自己使劲琢磨还请教很多同学。那时候我没有买电脑,所以跑道商业街的移动营业厅里蹭免费的电脑查高数答案解析。
而当时的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融入大学的校园了,开始挖掘各种资源,开始懂得大学的各种潜规则,享受各种优势福利了。我依旧浑然不知,一个人独来独往地背着书包学习,早上去背四级单词,晚上去晚自习,白天有空就做题去图书馆借书。
有一次有机化学期中考试,老师说布置几道题目让我们答案写在纸上交上来。考前我紧张极了,觉得自己还没怎么复习,很多都没学好,怕自己考砸。周围的同学淡定从容地告诉我:”到时候大家都会拿书出来抄,怕啥!”
可我做不到啊。第二天考试,过了几分钟周围大家果然都拿出了书,沙沙作响,老师也没有很严地管,于是旁边的人把书放在桌上翻资料,就摆在我两边,我心里嘀咕着和自己说,不能作弊啊,别看。
等考完,周围的人交了卷子走了,我最后才马马虎虎交出卷子,出了一身冷汗。我留在教室把书拿出来翻,发现自己可能错了好几个地方,希望能上70啊,不管了。
等成绩出来后,周围的人都考了90多分,还有快一百分的,他们依然淡定从容。而我一看自己的分数,84分,直接高兴地欢呼起来。我受到了鼓励,期末考试更认真的备考,然后考了94,却是班里最高的。
大一的时候我一直很笨,什么也没学会,就只拿了两个特等奖学金。
等大二的时候我就没拿了,因为那时候我谈恋爱了。那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因为很笨所以什么也没有考虑很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起初很快乐,就像身边突然多了一位朝夕相处,一起吃饭上课的好朋友。
但渐渐地我就对他产生了依赖,以及无可避免的完全的信任。
有一天我们按往常一样在走廊背单词,他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觉得你不够喜欢我。”
我放下书,惊讶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暗暗地说“我姐姐对我说,要找一个更喜欢自己的人才会幸福,而不是一个自己喜欢的。”
我说:“我不够喜欢你吗”
“我觉得你总是按你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感觉你从没为我改变,而且不太关心我啊”
于是笨笨的我就说:“那我会更努力对你好的,让你感觉到我的改变和关心。”
从那以后我真的就变了,我开始给他买水果面包,每天早上都打电话催促他起床一起背单词,周末他睡懒觉我就早早地去食堂买了一堆早餐,端着热腾腾的粥送到男生宿舍,在男生异样的目光里轻声敲门进去,送到他桌子上,还放上爱心便条:记得早点趁热吃哦,爱心爱心>。
我异常努力地按他说的去做,努力做一个称职的女朋友。那时候的我以为,人生的任何一个角色,都要像做学生一样要努力去做到最好。
我以为谈恋爱是要自己努力做到让对方满意。我是如此的努力,可他依旧不满意,于是我上课和他一起坐最后一排玩手机,还一起翘了课去吃麻辣烫,给他更多的时间陪伴和关心。
可他依旧不满意,我像做不出题的痛苦那样更努力地去做。
他的成绩一直中上,总是考前突击。而我因为每次不认真听课没有时间复习,又很笨,突击自然没有他厉害,所以成绩变成了中下。
当他说:你看,你这么笨,还这么胖,根本没有其他人会喜欢你了。
笨笨的我愈发变得更没有底气。
到了大三要保研的那个学期,我哭了,因为我大一立下的要去更好的学校读研的梦想好像实现不了了,可是那个人还在一直对我说,你做的还不够好,你怎么那么笨。要不和我一起在本校读研算了。
于是我才想和他分手了。可我还是笨笨的不知道分手之后该怎么做,之后的几个月我待在寝室几乎不出门,因为我伤心极了,任凭周围的人说我是对的,不合适就分,我还是难过的要命。
就像长了几年的良性肿瘤突然切了,居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再也无法回到大一那个生龙活虎的样子。
廖一梅在像我一样笨拙的生活里说:”我的问题是,我知道自己很笨,但没有人相信我笨。我的笨不是脑子不够用不好使,而是在竖着容易和艰难两个路牌的十字路口,我永远选择艰难的那一边。从小到大,数不胜数的每一次选择中,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干,一路这样沿着艰难的路牌走了过来。”
我想起大一的时候,我第一次去图书馆,前台的老师看我捧了整整一大垒的书,对我说:“你是新生吧?”
“是啊,您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新生会有这劲头,看着吧,你以后就不会常来了”他充满自信地笃定的笑了。
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才知道人固然有志,可像我这样笨拙的人,是多么的容易受影响,然后跑偏啊。
这时候室友看不下去了,对我说,和我一起去跑步吧。
百无聊赖的我只好跟着去了,每天跑十圈,跑步聊天的时候,我就一圈一圈地边哭边说自己的故事,说自己想不明白,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我是已笨到了无法记恨一个人的。别人和我说我多傻我都信,可别人告诉我他是坏的是不好的要我去记恨,我却做不到,这太难了,这是把自己痛苦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把自己的事给别人,这我不会做。
后来跑了一个星期后,我不哭了,可还是一直说,不停地说,室友默默就陪着我一边跑一边听我说。
到后来三个月了,我终于说的不多了,室友于是说,咱们聊聊别的呗,于是我们就开始聊其他的事了。
然后我就瘦到了96斤。从那以后也知道了,做任何事都要先学会掌握正确的方法,不论学习还是做人。
大四在同学的推荐下我去了健身房,每天和室友一起吃早中晚饭,一起去健身,然后乘着星光回宿舍。
现在的我,体重100,左右,浑身有紧致的肌肉,可以绕学校四百米的跑道绕十公里,可以撑十分钟的平板,可以做十几个标准的俯卧撑,可以劈叉.......最近还破解了技能-靠墙倒立,因为身体核心力量强,自己撑了两次就学会了。
很多事情我可以做到可能是因为我很笨,对于认定的事我从不会偷懒。
我是如此笨拙,浑然不觉,一切的一切我只是任其发生,听其摆布,尽力而为。然后我把获得的那些心得 ,认真像读书时候那样,记在笔记上,牢牢背下来,总结规律,应对接下来人生的考验。
现在我在本校读研究生,一晃已经研一下学期。在研究生我依旧笨笨的,开始的几个月里我听任安排,结果没有任务,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就一个人过着。我带着一身大学里养成懒惰的毛病和坏习惯·,再也没有像大一的那样刚入学的状态,再不能重新扬帆起航。
很慢,也很艰难,会为自己的失败担忧,着急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会在白天梦游似得失魂落魄地走到大街上逛一下午然后坐在位置上继续发呆,会在路上想到自己的困境,突然就心塞地蹲下来走不动了,更会常常忘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而变得憔悴不堪,总之大多时候都想快要死了一样的活着。
和周围的人打招呼,和同班同学一起去吃饭,和室友睡前说笑话,可生活似乎就像黑暗的无底洞,好像谁也解救不了。
我常常问自己,你读研究生是为了什么呢?大一的时候我和自己说考上更好的大学。可现在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好什么。不知道未来是继续该专业的工作或是发展其他的特长,不知道自己未来能做什么,这令我发呆了一个多学期。
但即使这样,我也始终在努力,我知道我一直笨拙,可正因为我笨所以找不到捷径,只好一点一点得去想去试,笨到不敢放弃。
我努力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毫无理由,毫无顾忌,正如努力练习写作。后来我看到一篇文章,来自Denny奶牛:
“每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都像一台高速运行的电脑。从懂事开始就有别人告诉我们要运行各种程序,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工作,等等等。我们停不下来。关键是,我们很难运行自己想要运行的程序,因为过去二十年里面运行的所有程序都是别人编好的。对,我们自己不会编程序。
如果有一天,有一台电脑突然下了决心,要运行自己的程序,他就必须先停下来。这时,他会看着周围所有的电脑依然在高速运行着,甚至嘲笑他怎么不动了,然后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而他,需要慢慢地开始学习自己编程,这个过程很漫长,很痛苦,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也就是为什么世界上只有少数人在运行自己的程序。”
所以,我这台运行很缓慢的电脑,也决心想要自己编程。的确如上所说,我尝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看着周围的研究生忙碌着实验课题,觉得自己已经远远的落后。可我还是得慢慢来,笨的人还不能急,必须得一件一件的来,不然就一件也做不好。
在长久的熬夜和不开心后,我又渐渐明白了,感到痛苦是常有的事,所谓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但开不开心是自己的事,就像穿着白鞋子出门一不小心车把污水溅到自己的身上了,可是我还得一如既往地赶路,然后晚上花更多的时间擦洗鞋子。
我可以选择愁眉苦脸的一天,或者依旧若无其事,保持好心情,像个傻子一样笑。也许我晚上可以在趁着刷鞋子的时候唱自己喜欢的歌,也许我一整天保持微笑,会交到更多的好朋友,也许我晚上还可以美美的早早睡觉。
也许我一辈子都这样笨笨的,我固执不变通,不会走捷径也常常不靠任何人,所以一个人乱走,走了很多弯路还撞得满脸是包。
可我感觉这样的人生踏实,就像以前那些夜里睡不着的呼吸声,清晰的回荡在心里,好像在告诉自己:这就是你的人生啊,你得好好的感受,你得好好的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