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小说《走梦人》第49章 山体里的研究所

      随着暗哨的半截尸体被我们草草掩埋,从109先后出发的两支队伍,这一支原属于我们这批人的“后备支援队”11人已经确认全灭。虽然之前莫名其妙的对立混战,不管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都算是与我们敌对的势力,可是想想这十一条鲜活生命的完全逝去,以及刚刚经历的毁天灭地灾难景象都让所有人心头缩紧,久久不能平静。

      满目疮痍,以前听到或者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只能想象出一番四处凄凉凋零的样子,现如今把它套入眼前所见,才觉得是能让人从发梢至脚跟都为之寒颤的撼动。大自然的狂暴力量所塑造的毁灭场景,远比战场上人为的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惨相更为可怖。这种可怖让人丝毫生不出劫后余生的逃离感和幸存的暗自欣喜来,只有无尽的“融合”,彻头彻尾的让人把身心也都凋零的不成样子,完全无处躲藏,更不用说寻到一处安全的范围可供逃避不看不听不想。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广阔的雪原,原来一眼可以看出好远,直到山边才有东西阻挡远眺的目光。现如今,到处都是凭空飞来的山头巨岩,几乎毫不顾忌物理定律般底窄头宽的扎立在周围,配着那些或大或小的圆形坑洞,让人犹如立足砂堆石砌的魔域鬼窟,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如今到处翻着黄砂黑土,皮癣一般难看,待久了浑身都不舒服。

      那连连躁动的透明圆球或者圆圈已经消停了半晌,异相不再发作。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当即决定向着远山边际那边快速前行,尽早摆脱这片危险区域。

      这一番望山跋涉,我们走的十分小心,时不时的要避开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林立怪石,它们倒塌下来的声音可不算小,足可比拟一次又一次的小型地震。背包和装备已经损失大半,四处搜罗之后,只拼凑出了两只背包,一只装了些地质器械,一只是先前节省下来的野战罐头和压缩干粮等物,至于武器,只剩下了老疙瘩的一把半自动步枪和钱思婉的防身手枪了,其他的杂物和配备不知何时散落到哪里去,再也找寻不到。经此大乱,全员五人皆在,无一脱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是因为心下仍然战战兢兢,二是因为负重的意外轻装,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双眼盯着山线逃也一般的连续奔袭,一路直到硕大的山基根部才停下。

      这座山峰大概是周围最高的一座,顶端就是被那突然爆发的最大一枚“置换圆球”(这是我们几个人一路上交流最多的内容,最终给了它个名字也好谈起)狠狠削掉搬走的那块山尖儿,站在近处向上仰头看去,好像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把这山峰当做饭团肉粽咬去了一大口那样,偌大的一个半圆形“啃”在了峰顶,只留下薄薄的一条石桥状岩体还挂连着不肯落下。

      “那好像……有个建筑物之类的……天线?”老疙瘩双手抓着望远镜沿着那缺口一寸寸的挪看之后说。

      “好像是有个金属框架一类的东西!咱们上去看看!”钱思婉接过望远镜按照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我和二土匪抻长了脖子,手遮阳光往上看,确实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若隐若现的闪着光亮,当下一行人也不多做休整停留,就开始寻路攀岩而上。从进入目标区域之后,这一连串的异相也许正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所在,悬空湖的踪迹越发觉得就在于此地,这一点二土匪显得更加笃定,刚才那电台里传来的混乱声音中,连我也能猜测的出某些片段的零星话语正是出自二土匪早已亡故的妻女,那些声音让他完全丧失了心神发起狂来,也燃起了他心底叫做希望的烈焰。他此刻正憋足了气力,闷头一声也不吭,手脚并用向上攀爬,只想早点接近那片神奇的湖泊,再次看见或者听见自己藏在灵魂深处的亲人的哪怕一丁点讯息。

      这山虽然陡峭,却并不十分难爬,虽然没有多少树木可以攀附借力,但嶙峋凸起的岩石总能找到些放置手脚的位置,石块松动的也少,两个小时左右的光景众人已经接连到达了那处新形成山口边沿。

      山口没有风,但很冷,之前山崩地裂般的动静已经把原本覆盖此处的雪顶大多震去,露出了带着冰碴的硬土。我们站在球形豁口的边上,往里边看去……

      真的有人工搭建的建筑物!

      如果不是被诡异掏空的这一大块,这处深深嵌进山体里的建筑可能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那是一条从背阳坡直接开凿挖进山峰里边的甬道,连接着一整片水泥灌砌的方块空间,一间连着一间,足有十几间之多!其中有一架角钢构建的高压线塔一般的金属架紧贴着山坡地皮露出半边尖顶,就是它的边角被那置换圆球齐整的切去了一半,露出的新钢茬被阳光照出耀眼的光!甬道连同的那些“方屋子”保存的十分完整,仅有少数的几间受到异变的波及少了些墙壁、边角而已,像是那些圆球只为了轻轻拂去盖在上边的山体和土壤好让我们更方便的看到它们一样。

      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五个人经历的都过于曲折紧张和诡异难测,面对如此情景,彼此仅仅只是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和表情,连想交谈的意愿都没有,就相互搀扶着,一边平息因高山空气稀薄带来的浓重喘息,一边默默的朝那甬道缺口走去,平淡的如同那处建筑就是我们平时工作和休息的地方一样,只管走过去,连陌生环境查探时的戒备动作也懒得再做,每个人心里大概都盘算的差不多——管它是什么,到了这里,去看了便知!

      丘老九来到甬道缺口处,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球形切割过的墙壁断口,随后收回两只手指轻轻撵动,一撮水泥细渣慢慢掉落,那墙壁切面整齐细腻的超乎想象,有着陶瓷一样的光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这种现象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知识储备和世界观认知,谁又能说得出些什么呢。

      老疙瘩绕过他,拉开枪栓,率先一步踏进了甬道,打亮了手电往里照了照,光线照射范围之内空无一物,一片死寂。见没有什么危险,他回身招了招手,把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拉了上去。

      在外边看,不觉得什么,实际走进甬道中之后,才发觉这条路其实很长,明知道前边连着的是那些水泥方块房间,也走了足有十几分钟还没到头。好在这里边的空气和光线并不十分憋闷,偶尔有当时被切削掉的墙体窟窿能像窗户一样透进日光,手电都不怎么用得着。我不禁想起在109村子里我那处住所的地下甬道来了,那时是何等的压抑和无助啊。相比之下,现在有这些伙伴在身边一同慢慢走着,脚下向着同一个目标迈进的步伐不停搅动着的,是同一片被斑驳光线扰起的灰尘,空气里浸透着的是温暖和依靠,再无冰冷和绝望。

      “贴墙蹲下!” 走在前边的老疙瘩刚走到一处稍大的甬道缺口向外看了一眼之后,马上冲着我们跑回来,边跑边挥手招呼我们躲避。

      “怎么了?!”我把后背紧紧的贴在墙壁上,拉着他的手臂问,他没有回话,吐掉了嘴唇上沾着的灰,抬手顺着斜前方甬道顶上的一个窟窿往外一指。

      我们几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齐齐看去,山头上如同桥梁状连着的那条切削剩下的山体连接处终于受不了顶端的重量轰然崩塌,断成好几节掉落下来,顺着山坡翻滚着向山下折去,如果我们没有早早的爬上山来,恐怕就要被那些巨大的岩块如同守城的滚木雷石一般打砸下去了。

      既然没有冲着我们落下来,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里还是安全的,所以在耳畔还传着咔啦咔啦的山石翻滚声的时候,我们已经动身继续前行了,少了那处本就摇摇欲坠的潜在威胁,反倒让我们走的更加坦然。

      甬道,就这样终于到了底。

      第一间房。

      第一间房并不大,像是守卫的住所,锈蚀的几乎粘连在一起的几只铁皮衣柜散发着浓重的陈腐气,一把烂没了腿的木背椅耷拉着半边坐板把自己靠在同样腐朽的一张小桌前,二土匪用手一碰,就整个瘫倒下来,掉在平整的水泥地上碎成几个层次分明的薄片。屋顶原来是有灯的,我找不到开关,不知是不是也早已朽烂的光了,便也不去管它。借着我们几只手电的光圈,往里走几步就是一扇铁栅栏门,跟印象里看守所常见的那种通道门一样,老疙瘩上前摇了摇,是锁着的,他端枪想要打碎锁孔。二土匪伸手一拦,抬起一脚就把整扇栅栏门踢了个对弯儿,完事拍了拍巴掌,得意的冲老疙瘩一扬下巴,嘴里发了一声俏皮的脆响,满是显摆的神色。

      第二间房。

      第二间房的地面有些坡度,微微的倾斜向上,空间里并没有摆什么东西,不知道是原本就是个空白的缓冲区还是之前有些陈设后来被移走了,这不是值得我们操心的事。继续往前走吧。

      第三间房和第四间房是并排在一起的两间,一间可以看出是厨房,另一间很窄,只在尽头连通着下一道门而已。

      我们站在门口,钱思婉走进厨房仔细查看,老半天也没出来,手电光一直在里边扫来扫去。

      “我说姐姐!一个破伙房,你还打算在里边做个蛋炒饭给爷们儿吃吃是怎么的?就算真找出来仨两鸡蛋,你也得看看是不是都捂的孵出小鸡儿来了没?” 二土匪人糙,说话也总是糙的,但是这一段路过来,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过话的,突然听到他说,不管是好听的还是难听的,总觉得还是能让人心里缓和一些的,那些胡乱填压进每个人思绪里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钱思婉闻声也是笑着出来,说:“饭是不能做,可是总能看看之前有多少人靠这里的大勺吃饭,看餐具的配置,这处山体建筑里应该至少有6-10人之间的人员配备,当然如果严格的按照每个人只有一套餐具不做备用来算,那是13个人的碗盘。”

      “13个人,如果是战斗配置,属于一支小队的编制。不过根据这些建筑在山体里的修建方式,应该不是作战单位,更像是科研队伍配置,那样的话,每个人负责的内容都会不同,往里走走,信息量应该会更多。” 丘老九跟了上来。

      “丘主任说的对,作战用的工事修建,不会把厨房设置在整体建筑外围,而是尽可能的选不能作为攻守要点的位置去搭建的,现在在这里就出现厨房,可能是优先考虑了食物加工时排烟通风的需求,是生活工作需求,而不是战时保障用途。”老疙瘩表示赞同。

      “那咱们接着走吧,走走看。”我对这些没兴趣,之前的一连串活动让我觉得有些累,想早点探出个门道来好找个地方休息,吃点东西。

      第五间房。

      我们走进那条狭窄的房间,推碎了一扇漆面剥落严重的木门之后,更印证了之前的推断,这里不是战时工事,是一个藏在山体里的研究所!

      这间房,空间比先前的都要大上不少,丘老九说这跟他在109的工作室很像,一边靠墙是一整排老式办公桌,另一边是高大的档案柜,墙上挂着的不少白大褂和防辐射服如今已经因为挂钉的腐朽烂泥般堆在了墙根,有几件上边甚至还长出了些细长的蘑菇来。

      “Научно -суровый-верность-Для……科学……严谨……忠诚……为了……,实在看不清了,也认不得了,不过这么看来这里绝对是苏联的什么研究所一类的设施!” 墙上刷着的红漆标语因为潮湿剥落的厉害,丘老九研究苏联文件多一些,认识一点俄文,磕磕绊绊的勉强能读出来,不过已经足够让我们猜测得出这里的最初的修建者是谁了。

      “操!他娘的老毛子在这山坡坡里弄这么个地儿,绝对没折腾什么好事!”二土匪对俄语的反应很大,愤愤然对着墙壁踢了一脚,震下了整块整块的墙皮,我想可能跟他之前跟我讲过的在巴彦托海那些经历有关。

      我们依次撬开了好几只档案柜和办公桌抽屉,里边多多少少有一些成摞的文件,但都潮湿的能拧出水来,相互粘连着成了整体,想要翻开一些仔细看看都不可能,字迹又都是手写的,已经完全化掉无法辨识。话说回来,就算真能看清,估计我们几个也够呛能看得懂,也就扔在一边不去管了。

      第六间房。

      门,紧紧关着。是那种厚重的中间带个绞盘的大铁门,四周的缝隙都有结实的橡胶密封条包边,老疙瘩上前两膀叫力拧了一下,完全不能松动。二土匪一把推开他“瘦不拉几的,来!我来整!”,说完伸手握了上去,也没什么反应,当即憋红了脸,跳着脚想靠体重压下转轮绞盘。

      那轮盘嘎吱吱颤响着老半天,只抖下来一些铁屑。“我去!这个紧!这他娘的不行,等我找个铁棒子来!别开它!”二土匪长出了一口气,松了手。

      “别,别别,匪叔,你要真用铁棒子别开它,这东西锈的不成样子,别到时候把轮盘把手别下来了,门锁还是不开就更麻烦了,看这封的这么结实,肯定从别的地方是撬不开的!”我拉住了转身要去找铁棍的二土匪。

      “那他娘的你说咋整?”

      “之前那间厨房里有油没?”我没有回他,转头问钱思婉。

      “我回去看看,这个真没注意。”钱思婉应声出去了,不一会儿,提了只大大的玻璃壶回来,里边混浆浆的还有半瓶子不知是什么油,上边漂着一层乌黄的沫子,看着挺恶心。

      我接过来,拔掉瓶塞,探鼻子一闻,一股馊酸味儿直冲脑门儿,钩的胃里直翻腾,差点吐吐出来,连忙把胳膊伸长,让瓶子离我远一点。“小样儿吧,管他娘的是油是尿,浇上去试试看就得了!亏得你想得出来,还他妈闻,用他娘的脚后跟想也知道不能是个好味儿啊!” 二土匪一把将瓶子从我手上抓了过去,边往铁门的绞盘上倒着边对我说。

      转轮绞盘沿着转轴的螺旋缝隙被浇上了油,门缝四周的厚胶皮已经被老疙瘩用匕首割下来不少,最后也浇上了一圈油。稍稍等了一会儿,让油脂渗进去的再深一点之后,二土匪和老疙瘩一左一右走到轮盘前,相视一笑,两人合力喊了声:“开!”,那转盘终于得以动弹,发出极刺耳的嘎吱声,像在抱怨我们打扰了它睡了多年的好觉,梦里它正要升级变成某个潜水艇的舱门呢!

      转开了头上几圈,后边也就轻松了许多,生涩的嘎吱声也随着油脂的深入渐渐消失了,替代它们的是一连串“嘎嘣,嘎嘣,咣当……”,绞盘终于带动了铁门内的齿轮机关,抽出了负责锁紧上下左右几个点位的铁条插棍,这种防空防爆门的结构参加过人防训练的都很熟悉。

      门,因为山体的倾斜角度,刚一泄掉锁紧,就轻轻的向外开了一点点。

      正当我们要上前合力拉开那沉重的铁门时,头顶之前因为太暗全然没有注意到的一盏防爆灯突然闪了几下黄光,亮了起来!同时,门缝里传出机器运转时的轰鸣声和持续不断的电流声!几个人同时把搭在门上的手缩了回来,瞪大了眼睛,匕首枪械都是一翻就握在了手上,条件反射的格在了胸前。

      难道,这里……还有人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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