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以后,我和虾条一起去客运中心买车票。每到周五下午,基本上市区的所有学校都放假了,所以售票窗口的人特别多,队列每次都会蜿蜒直到售票厅门口。当时客运中心还没有调整布局,上车通道就在售票窗口的旁边,每次都会出现排队买票的队列和排队上车的队列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拥挤且闷热。
我们俩一个人负责排在买票的队列,一个人负责排在上车的队列。有时候票还没买到而另一个人已经快排到上车的入口了,就主动让后面的人往前排,直到买票的人拿着车票来胜利会师。在叔叔买面包车开展私人运营并且把我们收编成他的固定乘客之前,我和虾条就是用这样的方法乘车回小镇的,能节约不少时间。
小镇的街道呈南北走向且北高南低,每次周末到了去学校的时间,住在街北面的我就踏着弟弟落在我们家里的滑板车,一路向南,往虾条家滑去。然后把滑板车寄放在他家,下一个周五放学到小镇的时候又去他家取,扛着滑板车走回家。
「今天我们家里没人,去不去上通宵?」大巴车往小镇的方向慢慢的摇晃着,虾条转过头来问我。
「去哇,我先回去跟我奶奶说一声。」
我们俩就开始在车上商量计策。虾条说的家里没人,只是他和父母住一起的那个房子里没人,而在离他家房子不到二十米的一个小山坡上,还有一座房子,住着他爷爷奶奶。而我还得先回家去跟我奶奶说清楚情况,以去虾条家做作业为理由,不在家里住。
然后虾条就和我一起先去我家,开始了骗局的第一步。大概是因为虾条和我在学校的成绩都还不错,奶奶轻易的就相信了我们,还让我们吃了晚饭再走。我们当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因为还得去虾条奶奶家走一遭,再骗另一位老人家。
到虾条奶奶家的时候,饭桌上的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虽然虾条在自己屋里住,但家里没人的时候,就得去他奶奶家吃饭。我们快速吃过了饭,说要回山坡下的房子写作业,又迅速离开了。天刚刚开始暗起来,按虾条的计划,我们得在屋子里待到十点多,等他爷爷奶奶都睡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而且黑网吧的通宵时段是从十一点才开始的。
虾条先是拿出了一盘《海贼王》的 DVD 出来杀时间。那时候他才开始追《海贼王》,而我那晚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动画片。为了让我追上他的进度,他决定从第一集开始放。我们把作业摆在搬来的桌子上,看了三集多《海贼王》,心思既没在作业上,也没在动画片上。
他把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小,我说声音放这么小干嘛,他说怕他奶奶路过的时候听到。结果没多久,窗外就传来了他奶奶的声音:「吕游,吕游!你们在写作业哇?」
「嗯!」虾条按下暂停键,用和他奶奶一样高分贝的声音回应。
到了九点多,天早已黑尽了,虾条说他先去楼上玩会儿单机游戏,然后带我摸着黑,溜到他家二楼去了。我说怎么不开灯,他说要是他奶奶看见了就糟糕了。进到放电脑的那间屋子,我才看到,窗户上连窗帘都没挂,刚好有辆车从路边驶过,车灯投射出的光直接就扫过了整间屋子。虾条把床上的被子抖开来,先套在自己脑袋上,又娴熟地盖在电脑显示器上,把自己和显示器都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才伸手去按了开机键。蹲在凳子上顶着厚重的被子小心翼翼点按着鼠标的虾条,从侧边看,就是一只来自地下世界的舞狮,电脑是狮头,他是狮尾,诡谲的光线包裹着他们,也普照着我。
「嘘……」虾条关闭了显示器的开关,我也听到了窗外传来的脚步声。
我没敢说话,过了一会儿,虾条小声的说刚才那是她奶奶,来检查他是不是在楼上玩电脑。我问几点了,他打开显示器看了下时间,说等他奶奶去睡觉了就出发。
又过了一会儿,虾条把电脑关了,说可以出发了。我们俩又摸黑下了楼,蹑手蹑脚的开门关门。先过了马路,因为马路对面是河堤,没有房子,不容易被发现。走过他家那片居住区之后,是一个修车厂,机械吊臂上的灯泡散发着昏暗的光线。我们的脚步声吵醒了修车厂的狗,它对着我们拼命的吠着,甚至又走了好一会儿,都还能听到狗吠。我们没理狗吠,在商量到了黑网吧之后怎么安排时间,以及早上什么时候回家。
在黑网吧玩了一夜之后,早上五点多,虾条说该回家了,再晚点的话他奶奶就该起床了。我们又原路返回,再一次吵醒了修车厂那只脾气暴躁的狗。
蹑手蹑脚的开门关门,钻进了冰冷的床铺。
「你冷不冷喃?」虾条哆嗦着问我。
「有点儿冷。」我哆嗦着应他。
「我把电热毯打开。」
等被热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把被子掀开,身体贴着电热毯的地方还是感觉热,还没清醒,找了半天没找着电热毯开关,只好摇醒了虾条,「把电热毯关了,好热啊。」
虾条又迷迷糊糊的摸索着把电热毯关了。等我们俩真正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我穿好衣服带着一字未写的作业回家了,周末的时候又滑着滑板车去找虾条去学校补习。
我最后一次滑着滑板车去他家找他,第二天就地震了。虾条家的房子一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他又爱又恨的电脑成了陪葬品,弟弟的滑板车也成了陪葬品。
我说你得赔车。
虾条坚持不赔,又问我最新的《海贼王》出了,看了没。
这次我们说的是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