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非白杨之花,实为柳絮。
在我的家乡,杨树即是诗词中的垂柳,故其柳絮也被人们称之为“杨花”。
谷雨前后,是杨花漫空飞舞的时候,也是棉农开始种植棉花的季节。
此时,母亲会说:“飞杨花,种棉花。”就是母亲的这一句农事俗语,让杨花在我的记忆里长留。
小时候,与伙伴们追逐随风飘飞的杨花,满地里跑。这是童年里对杨花的轻浅认识,那也只是童年的嬉戏一幕,对杨花也是过眼烟云,无痕无迹。
上初中后,在阅读题里,有栗容若《塞外的春天》对其进行描述:“轻浮的柳絮,精制的杨花,滥造的榆钱,随着风,飘来飘去,自由地成堆成垛。”要求对此句进行品读,写出大意。我那时也只是匆匆一笔,滥写而过,无思想无深度,当然也无高分。
今年看央视的诗词大会,熟悉了韩愈的《晚春》:“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当时,也只是关注了诗词专家对这首诗的整体解读,了解了作者别具一格写“晚春盛景”的奇特手法。
傍晚时分,散步在小区外的绿地里,看到杨花眼前飞。它们像轻柔的蚕丝,像洁白的棉絮,像弱小的鹅毛,像片片的雪花,聚集成一团团,一簇簇,一串串。
它们落在草皮上,仿佛给草皮披上了一层绒装;它们汇集在路边低洼处,成团成坨,从旁边经过,路风带起,旋风似的飘浮,在你的周围旋转;它们悬浮在一根根枝条上,用嘴一吹,仿佛无数个摇曳的棉絮伞在空中飘落,甚是好看,蔚为壮观。
它们随风吹,随意飘,自由自在,怡然自得。顺手抓起一个,打开手掌察看,可它又轻悠悠地飞跑了。在你不经意间,它们落在你的发梢,沾到衣上,甚至会钻到你的衣领里;它们“蒙蒙乱扑行人面”,轻轻地对你一吻,又害羞地躲开。
边走边看,“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这句诗,不由自主地在头脑中冒了出来。顺嘴念起,“无才思”、“无才思”,杨花榆荚“无才思”。那什么是“才思”呢?
“才思”,百科解释:“指文艺创作的思路;文思”。语出《后汉书·文苑传·祢衡》:“(刘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
很显然,韩愈在这首诗里所指的“才思”不是指“思路、文思”之意,而是与“百般红紫”相比而言的。杨花轻而白,柔而软,小而微,无艳丽之色,无清香芬芳,在“百般红紫”面前,当然是“无才思”的了。
这样一解,心也就豁然了,杨花并不是“无才思”,杨花也有自身的魅力,也有自己的“才思”!
它们迎风而开,迎阳而长,一旦成熟,便打开自己的絮伞,乘着轻风,纷纷出发,选择离开,不再依赖母体杨柳,开始独立生活;
它们不与花争艳,不与草争绿,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用“四月飞雪”装扮春天,用自己的特色粉饰晚春,以已之力,尽显已心;
它们随风而落,不论土地贫瘠,不论沟渠道边,给它一方泥土,它边扎根而生,萌芽生叶,开始成长,几年后又是一株挺拔杨柳,展示给春天一副“杨柳依依”、“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盛景;
……
杨花的“才思”,任我自由想象,任我自由发挥。“才思”自身有,何奈他人语?
“杨花絮乱飞如雪,时急时舒任风吹”;它们一路伴我前行,在我的四周盘旋飞舞。
继续前行,路边的草坪上,一群约莫60多岁的阿姨,穿着统一印着“金山园林”字样的蓝色背心,正在草坪上清理着异类杂草。
杨花也在她们之间飘飞,时而落,时而飞;时而在头顶,时而在胸前;时而在手背,时而在脚端,像调皮的顽童在与奶奶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阿姨们躬身而作,动作娴熟,一把把杂草在她们的手间积聚,扔向旁边的塑料袋。她们,苍老的脸上,写满沧桑;如网的皱纹,是岁月的痕迹。她们,农田里劳作了一辈子,如今,又在为城市的园林绿化贡献余生。
她们的身后,是平坦洁净的草地。草芽初露,已显出嫩绿,泛着春的光泽。她们,如这杨花一般,“才思”满盈。
杨花,仍随风飘舞,如漫天雪飞,装扮着这“不久归”的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