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年前写的短文,值此父亲节,怀念给我生命的人。
今日闲来无事,在屋里清理旧物品,看到了我上大学时父亲写给我的信及父亲的病历。
上学时每周都给家里写信,父亲会及时回信。这些信及病历从西安带到了舞阳,又带到了武汉,特意地用小皮箱装着,几次搬家都像宝贝一样带着。翻着发黄的纸页,看着父亲遒劲有力的笔迹,索性搬了把椅子坐下仔细看起来。逐渐地那些陈年旧事涌上心头。
父亲一生除养花之外还有三个爱好。
第一,烟。记得那时抽的较多的是白河桥香烟,两毛钱一盒。父亲抽烟与别人不同,总是剩下三分之一就摁灭了。父亲对烟的爱好达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早晨起床先披上衣服,一边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边摸烟,烟到了嘴上人也就清醒了,然后是划着火柴坐在床上过烟瘾。我的感觉是像玉皇大帝坐在龙床上,周围祥云环绕。只是父亲的祥云是烟云。 然后是刷牙洗脸,接着再来一支。吃完饭,饭碗往桌子上一推,第三支烟已经到了唇间。这一天下来最少是两包烟。由于抽烟过度,父亲的嘴唇是青色的,右手中指和食指竟然长出了老茧还泛着黄色。要知道父亲是不干体力活的。
第二,下棋。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回家看不到父亲影子的,他下了班总要在单位与人下象棋。在单位下象棋,父亲还可以中规中矩地坐在椅子上。在家里下棋?咳咳,经常是下着下着蹲在了椅子上,唇间衔着烟,皱着眉,凝神思索,一言不发。父亲走棋时也有特色,一般吃子时不动声色轻轻的替换对方的棋子,杀到激烈时左手执烟右手举棋子,“啪”地磕向对方的棋子,大声喊:将!一盘棋走完,满地的半长烟屁股。每次下棋,无论输赢从不见父亲有什么表情。当然,父亲也观棋,他常说的一句话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位君子观棋时不说话,但嘴巴也不闲着,抽烟啊。我的象棋知识就是从小看父亲下棋学来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当头炮啊,出车,飞象,拌马腿,士怎么走,象怎么走。偶尔也会与父亲对弈,对弈时让我车、马、炮还可以耍赖,但我的大弟弟与父亲对弈却不许耍赖也不许悔棋。我的母亲就像个士,在我家的田字格里穿梭奔忙,父亲就是那个将,在周围坐镇,偶尔到中央指挥。
父亲的第三个爱好是酒。男人不喝酒,白来世上走。北方人喝酒,那不叫喝酒,叫唱酒。过年时能够从早唱到晚。那时候兴划拳,不知道现在北方人喝酒是否还划拳?父亲划拳的特点就是五子枚。也就是嘴上只喊5,手上可以出不同数字的指头。可有意思了,不停地喊“5.5.5.......” 声调婉转起伏,真的就是唱酒。父亲划拳还有一绝,就是无名指时隐时现,这样关键时候可以浑水摸鱼。酒通常是白酒,什么宋河粮酒,杜康、赊店大曲,偶尔会有竹叶青,还有泸州老窖。有一次父亲得了瓶茅台,用小酒钟给我到一杯,一仰脖子灌了下去,接着就是不停地咳嗽,父亲赶紧给我夹几片凉拌莲藕,拍着我的后背问我是什么味道。我品不出味道,辩不出好坏,母亲责备他不该娇惯我。在家里邀请客人,父亲总喜欢让我给叔叔伯伯敬酒,我很反感却不敢反抗,别别扭扭敬了酒赶快跑。冬日里喝酒就用酒精炉温酒,温酒的活指定是我来完成。有时会喝黄酒,黄酒是用五斤的塑料壶装的,用半斤的铝壶在煤火炉上加热,放几片姜加进白糖,暖暖的、甜甜的,喝多了也醉人。黄酒我可以喝一点,喜欢放几枚腊梅花,另有隐隐的清香。我是最反感父亲喝酒的,但我上大学时在西安还千方百计给他买西凤酒。那时可是真的不好买啊!
父亲的病历有厚厚一沓,医生的字迹潦草难辨,唯有最後的诊断结果清晰灼眼:肝Ca。想到当年在上海实习,拿着父亲的病历,拖着同学跟我一起拿着上海地图,顶着毒日、冒着大雨走遍了上海的大小医院。医生看了病历只说不用看了,想吃什么就给他弄点吧。我却听不懂医生的真意,求医生给开点药,或者介绍可能有真对性的药。又跑到南京路新药特药商店,发疯地购买所有可能医治父亲病的特效药。那一年往家里寄了大概有一千多块钱的药,仍然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想起来只有叹息,世上哪里有神丹妙药?哪里有起死回生的法宝?
写到这里,就想让我弟弟好好看看我的文章 ,不知弟弟还有没有父亲的印象,或者想不想看看父亲的笔迹?
写于二零一二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