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那么多年,他从未说过爱我!

我家的这个H老师真的很爱女儿。

我记得大宝刚出生时他把孩子托在手心里看着时的温柔的眼神,就像看着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他的心融化的一束光。

哪怕后来又有了二宝,女儿在他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超越性存在。

每天表白一百遍也不厌倦,如果能听到闺女偶尔回复一句我也爱你,那脸上的褶子都能笑成一朵菊花。

我觉得他很浮夸,也很怀疑他爱闺女的程度是否真实,因为,有那么一个人,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从没说过一次爱我!

我像大宝这么大的时候,我爸也是大宝爸的这个年纪。作为村里第一个赤脚医生,他敬业,沉稳。但是他从没有说过爱我。我也不记得他曾经温柔的拥抱我,只记得偶尔接他下班,他会牵着我的手回家,有时候还会背着我。

我爸话少,所以我就特别讨厌话多的男人。

他喜欢看书,有时候是专业书籍,有人体血管之类的图画。更多的是文学之类的书。我能独立阅读之后,经常会在家里发现一些书,比如《狄公案》、《玉娇龙》、《三侠五义》还有三言二拍,还有好多连环画。

我爱看书爱文学是受了他的影响。

但是我童年关于他的美好回忆也仅限于此,自从我成了数学学渣,我爸就不再是我爸了,是金毛狮王。

我家离南边的大路有50米左右,经常有过来过去的人听到我家有人吵架,本着八卦唯恐事不大的精神,偶尔会有人循声而来看个究竟,他们多半是要失望的,因为那声音是我爸在跟我讲数学题!

所以,不要以为现在陪孩子写作业有多鸡飞狗跳了,一切都是继承中的发展。

我的数学一直不好,原因除了刘老师的疙瘩梨,就是我爸的狮子吼。他给我讲题时有多恨铁不成钢,他的声音就有多大。我觉得我和我姐都是在这吼声中成长为数学学渣的。

一样,他看我的数学成绩有多不开心,他看我的语文成绩就有多开心。

那时的我爸,意气风发,帅气挺拔,可能是因为从小失去母亲的温柔疼爱,他的气质有点孤独。

没有一个人说他是个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谁见了他都会说他是吃商品粮的(这个词现在应该很多人看不懂了吧?)。只是过于严肃了。

那时候我多怕他啊,他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我所有的坏习惯坏行为瞬间秒杀。

吃相不好的时候,看看他,就细嚼慢咽了。

正在疯闹的时候,看看他,就稳重了。

刚想打开电视偷偷看一会的时候,听见他来,就乖乖的坐到书桌跟前去了。

我知道,我的自重自律,规则底线,都是来自于他。

只要别跟我提数学,说起我爸爸,我都不知道有多自豪。

今天父亲节,我携家带口回娘家,特地拿了闺女的数学卷子让她做好了给外爷爷改。

他拿出老花镜戴上,坐在那儿认真的看试卷。越看越微笑,最后说,哎哟,我的乖乖,大宝是真棒!

看着头发已快全白,面容虽已苍老却依然风度翩翩的老爸,对着他的外孙说出了这句我那么渴望却始终都没有得到的赞美,我鼻子酸了,眼泪快要涌出。

这时,他摸摸大宝的头,补刀一句,说:可比你妈当年聪明多了。

(算了,我还是把感动的泪水憋回去吧)

这么多年,他没有亲昵的称呼过我一句,也没有认真的夸赞过我一句,即便当年我作为我们村的第一个本科生去上了大学,他也只是默默地背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城市求学,我还什么都没适应,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是,时光越走,我越爱他。

我高中时叛逆,因为他总是问我成绩跟他吵架,他后来不再问,看我的眼神关切又担心。

高考完他来看我,给我拿了健力宝,那是高中三年他第一次来看我,我拿着健力宝好感动的时候,他说,这是你姑奶奶让我给你带的。(非得说明白,就说是自己买给我的又能咋样?)

送我上大学时,因为晕车歪在他的肩膀上,他一路都用手扶着我的脸,他手上有淡淡的药味。

大学四年通信,我知道原来我爸字那么好看,文采那么好,是幽默又简洁的文风。

慢慢的,时代发展迅速,我也成长到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边依恋他一边疏远他,他渐渐开始需要我。

十几年前刚买了新手机,电话本里什么都不存,也能清楚。背出我和姐姐的号码。

有一次打电话给我,我正睡的迷迷糊糊,他问:我的电话号码是啥来?有人要我的号码。

我说你给他打电话他就看到了。

他说,哦。然后挂了电话。

我刚要睡着,他又打来,说:他没有手机呢?得把我的号记在纸上,我的号是啥来?

我觉得他是个隐形的段子手。

几年前第一次用智能手机,谦虚的到我跟前向我学习,问这问那,那神情像个好学的小学生。

我想起小时候他给我讲题时的金刚怒目,就又耐心又认真的给他讲解,讲完了告诉他:这个你需要自己慢慢摸索,越用越会………爹,我给你讲这些比我小时候你给我讲题声音要小吧?呵呵呵

他对我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捣鼓手机去了。

他会把遇到的想不开的事说给我听,我劝他时会像讲课一样的引经据典,说到论语中孔子会怎样说,佛家如何认为,你可以怎样想。后来我妈告诉我:你爸爸说你真的很有学问呐。

这是我听到的他对我的唯一赞美了。

这样的爸爸,想让他说一句爱我,还是算了。

他只会在得知我也得了急性胃肠炎的第二天早上五点,就拿着药瓶从几十里外的老家赶到我家里给我吊水,吊水的时候不忘对我狮子吼,怪我乱吃东西。回家之后,又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来追问。

平时还好,都是我给妈妈打电话,只要我不舒服,他一天都不知道打几个电话,问我都吃了什么?吃多少?还有什么不舒服?好点没有?

年事渐长,他抛却了严肃刚硬,对我们越来越温柔体贴,对妈妈也是呵护备至。

这样的爸爸,不用说爱我,甚至可以继续吼我,不管他是像别人说的父爱如山般沉默,还是父爱如山崩地裂。

我也几乎忘完了小时候的不愉快,剩下的都是说起来可以哈哈大笑的回忆。

我从来都不去想要如何孝顺他这件事,孝顺这个概念在我们家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对他的血脉里的依恋以及植根于内心深处的尊敬,让一切都不曾缺失。

现在的他,依然如年轻时的忙碌,以医院为家,吃过饭跟我们一起坐了一会就去上班了。医院是他的精神依托,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开心,想工作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不会告诉他要安享晚年,因为他有自己安享晚年的方式。

我只想告诉他,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我们都在。

认识他几十年,他都没说过爱我,他也不看朋友圈,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表达,我只想说:爹,只要你健康,我就是那个最幸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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