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首·坍缩·我的诗不会笑·骆驼

坍缩

我冷笑着读一本书。薄薄的书册里面

埋伏一个沉重的宇宙。夜光的呼吸急促

冷气袭来,像一颗结冰的巨星,轰隆隆驶过


那张脸上的皱褶,构成莫名的可笑

我想起黑洞的视界,那拉扯着光的神秘

可能也这样鬼魅地笑着,甜蜜而迷人


梧桐树贪婪吞噬阳光,喜鹊陷入形而上的困倦

在枝叶编织的梦里,它消磨自己的时间

梦呓诡异,它们的哲学里没有忧患


我佯装冷静,意识已被这个霍金攫走

我溜进他的宇宙,他的黑洞,他脸上的皱褶

为五十亿年后的地球担心,愁眉苦脸


世界那样平静,像无风的夏夜

天空没有一丝涟漪。云如花竞相怒放

一个部落的蜗牛正在大规模迁徙,横穿


那条小径的宽阔。我恹恹欲睡

在世界一个角落的静谧和温暖里,枕着

八分钟前横穿太阳系的那束阳光


时间掉在地上,散乱的书页哗哗响

我听见玫瑰花香,还有蝴蝶的

翅膀。一头非洲雄狮朝我笑了笑


一条鳄鱼羞赧地,对我吹起一朵

又一朵求欢的泡泡。一个矮小而敏捷

的女孩从头顶的树上坠下,乳房


的黑色在森林摇荡,也许她是露西

不远处就是嶙峋的月球,地球在我脚下

岩石粉末的褐色挥洒皎洁的月光


我倏尔旋转起来,飞向一群遥远的星辰

以光速甚至超光速,曲线光滑

把流星雨的惊愕,远远抛在身后


我看见寥廓的宇宙,一簇簇的星系如同

一丛丛田野里的小花绽放,在宇宙的春天

在时间、空间的扭曲中,在无限的


边缘。无数个太阳竞相怒放,像散乱的

火柴头可怜地燃烧,照耀深邃的遥远,即使

用光年的尺子去丈量,距离也无法计算


前面是一片深深的幽暗,低沉的呼啸

仿佛震撼在非洲中部大草原,高高草莽下

一只雄狮积攒着利齿,怒视入侵者


我愈加快了,比光速快了许多,像弹射出的

酒瓶木塞,飞向快乐的墓地。怪力吸引

如同中了妖魔的咒语,我身不由己


一个梦幻的漩涡,沿着螺旋的轨迹飞翔

不能呼吸,不能伸展,不能思想

生命最后的抛物线,毋庸置疑。砸向


一块致密金属,重重地,没有一丝声响

坠入最深处。黑暗的挤压,骨骼咔咔作响

压榨毫不留情,我彻底明白


我在坍塌,我已然粉身碎骨,只有意识

做着最后的喘息……

——困倦的喜鹊还未梦醒,梧桐树影斑驳


我忐忑摸摸诡谲的阳光,幸好时间还在

耳畔分明沙沙响,哦,风在翻那本书


我的诗不会笑

为什么我的诗不会笑

每个词都冷峻、麻木

像沙漠里的砾石

尖利、干燥、不乏寒气


我的诗表情木讷

每条肌肉都紧巴巴

像刚出土的木乃伊

包裹着几千年的致密


我的诗是疯了的蜻蜓

衰老的母狮病的蛇

只剩下干枯的本能

也许还有无可奈何的叹息


所以我的诗不会笑

即使笑也如哭

但我宁愿如此尴尬地庄重

因为,写诗常如祭祀


骆驼

我见过沙漠  脚印

却从未逶迤在沙漠上

我也见过骆驼  身体

却从未跨在那高高的脊背上


我梦想有一天  让一只最老的母的

驮着我  沿着荒凉的沙丘去散步

用袖头遮住光芒的耀眼

把亿万颗太阳的视线删掉

到达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渴望听见母驼倏然引颈嘶叫

像夜晚的风撕裂沙漠一样的悲切

当它巨大的眼睛开始湿润

当它硕大的泪珠开始坠落

我却开始欢乐


我知道我很残酷  让它的蹄窝满是鲜血

喉咙里呜咽的声音  像咳漱 

像呻吟  更像如泣的歌

我的残酷在于用它的悲痛作为线索

寻觅成吉思汗弯弓的锈蚀、骷髅的威风


我不知道那只母驼是否还在

一千多年前的草原已经消逝了

只剩下荒蛮的沙漠和商人的足迹

偶尔也有寻宝者贪婪的骨骼

月如弯弓,风抚弦鸣

谁是那匹骆驼?


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走

当门外的风雨吹进,和你的眼泪

打湿我的风衣  衣襟撩起

哦,我紧紧抱你

在萧瑟的秋季


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走

当车票被剪下缺口,我不敢回首

生疏的杨柳,瘪瘪的旅行包

哦,薄薄的忧愁

在冷清的月台


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走

当熟悉开始模糊,渐渐离开雨

远方开始清晰,长长的路

哦,长长的忧虑

在南行的车厢


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走

当又一次秋风秋雨,打湿了我

一只旅行包,一张陌生的车票

哦,唯独没有你

在玄武湖畔


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走

当几番秋雨来去,总是梧桐落叶

旅行包、缺口的车票……

哦,我多想抱你

在不知道的地方


夕阳

每天那一刻

每天半掩的窗前

辉煌的燃烧

在黑色的地平线


无法称量重量

只知道很凝重  很迟缓

坠落痛苦啊

砸碎了远方的山峦


是热情还是愤怒

睁大了血红的恐慌的眼

悲壮的句号啊

冷却了熔化的时间


让神圣的沉沦席卷

脆弱的窗与人的理念

最后那簇火焰啊

是我的灰烬   我的贡献


哦,能带我去吗

半掩的窗扇


祖母

我躲在在离你灰烬遥远的

清明的一个角隅


嚼着雨苦涩的潮湿

陪伴你衔在唇边料峭的凉意


我怀念那段高高的山岗

十六年前的松风、乱枝


我装饰了那片寂静

树叶是否把太粗的阳光过滤


免得你不时眯起眼睛

风是否也变细,陪着耳语


那条杂草丛生的弯弯小径

脚很小,缓慢走了一个世纪


我知你最牵挂哪一个

因为你随时把手伸进我的梦里


哦,那里是不是也在起风

别着凉,把额头放进土里


哦,哪里是不是也在下雨

别哭啊,等我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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