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你又打瞌睡了？！”

        “嗯，没有呢。我只是在想事情，眯着眼睛，想得更深一点而已。”

        “奇妙阿姨给我们榨了苹果汁，还有热热的红茶，你喜欢的大红袍哦。”

        “好，你谢谢奇妙阿姨没有？”

       “不用每次都谢吧？反正奇妙阿姨是机器人，永远不累。”

       “要的，要的。她为我们服务，不能因为她的特质而忽视她的付出。我们应该感恩，没有她，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中就有人因为担心我们而不能安心出去工作。她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家中一员。”

       “知道了。我会对她好的。”

       “太奶奶，你刚刚想起什么了？”

       “嗯，我想起了碧莲，儿时的小姐妹。”

      “她现在哪啊？”

       “她前几年去逝了，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哦，太奶奶，她为何去逝这么早啊？”

      “她从小就很辛苦，早早出嫁了，比较操劳，这可能有关系。”

      “那你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吧，我想听。”

      “好吧。”

                    （一）碧莲带只瞌睡虫出门

       七十年代初，我整天在村子里跟小朋友玩。打石子，躲猫猫，用树枝追赶鸡啊鸭啊狗啊，还到小河里去沉小鱼虾呢。村里与我一般大的孩子早就出去帮家里做事了。我妈妈没这么多要求，她只要我健健康康，不生病就好。

       我快到上学年龄了，还不会做任何事，村里有大叔大婶向我妈建议，让我学着去做事。妈妈就提议我与平时带我玩的碧莲姐姐一起出去扯猪草。

        第一次出去最有印象。那天碧莲姐姐带着我出门，没走几条田埂，我觉得困了，于是碧莲姐姐挎上两个篮子，拖着我来到一块大石头上，让我困一会，她就在附近扯猪草。

         等她摇醒我，天已快黑了。呀！两个篮子里已经塞满了猪草。 我站起来走，摇摇晃晃的，没完全清醒。那个篮子塞了猪草后，我又提不起！这下傻啦，碧莲姐姐不但要挎着两个重重的篮子，还得牵着我，怕我摔跤，把她累傻了。

          这天回家，我妈妈惊讶不已，我家小懒虫这么能干？！

                    （二）碧莲挡蛇

       有一天，碧莲带我去村后山上扯猪草。我看见一片荆棘上有一大丛糯米草，绿油油的，叶子特别厚实，如果扯上它，可以装半篮子。 我怕荆棘上的刺，不敢去扯，就喊碧莲。

       她过来了，毫不犹豫走进荆棘中，伸手拉扯糯米草。“啊！有蛇”碧莲惊呼。她右手被咬了！痛得脸都扭成一团，倒地上打滚。我吓得哇哇大哭。

        好在附近山上干活的一个村民叔叔听见了，跑过来抱起碧莲，来到溪水边，用刀子割开伤口，用手用力地一遍一遍将伤指的血挤出来，在清水里洗了又洗，然后用手绢把她的伤指包起来，碧莲的脸惨白的，她软软的，走路都不行了。

        那个叔叔背着她，送我们回家。 在路上，我一直在呜呜地哭，不停地问叔叔，她会不会死啊？叔叔一再说不会，说过几天就好了。 我自责，都是我害她的，害怕她有事。天天跑去她家看，好在她真的一天一天好起来了，感谢上苍。

        但，从此我就怕上了茂密草丛，不敢去没有路的野外。 在城市里，我更是爱护花草，始终走在水泥地或砖面地上，从不去踩草地。

                   （三）大年初一的开门炮仗

      有一年的春节，碧莲她姐姐家里刚好那期间有喜事。她爸妈要去喝喜酒，就顺便在她姐姐家里过年，留碧莲一个人看家。 碧莲要我陪她，去她家里睡觉。大年三十晚上，我吃饭后就去了她家。

       我们那里有个规矩，初一早上开门前要放炮仗，寓意开门红，吉祥。 三十晚上睡觉前，我们就把炮仗的一头绑在一根长长的竹杆上，因为我和她都不敢用手提点着火的炮仗。

       初一早上，我们听见村里此起彼伏的炮仗声，起床了。汲着棉鞋就上二楼去放炮，点着后就把竹杆伸出去，炮仗就在一楼哔哔啪啪地炸响，一点也烧不我们了。

       不成想，她家前面就是一丘田，田里码着秋收后的稻草，那稻草堆出黑烟了。碧莲赶快打开门，去旁边大伯家叫人，他大伯和堂哥一人提了一桶水泼上去，息了。好在是冬天，稻草上有雪，表层较湿，燃不快。如果是夏天，一会功夫就烧光了。庆幸庆幸。

                    （四）碧莲长个了，嫁人了。

        碧莲突然长个了，一下子就高了我两三个头。那时她小学还没毕业呢，她的爸爸就不让她上学了，天天帮家里干活。

        早上，就没有人等我了，我开始迟到，常常被老师留堂。 晚上，我在家做作业的时候，碧莲会过来玩，拿起我的课本翻了又翻，很爱它们。

        听说我迟到，她很认真地说：一定要早点起来，不能迟到。一定要认真听课，不能贪玩。

         过了没几年，她家里就给她找了一个对象，是湘乡的，家里做小生意。那男的对碧莲很满意，给的彩礼很重，村里人都说她找了个好人家。碧莲好看，个子高高的，爱笑，十几岁的年纪，又勤快又能干，是一朵朴实的山茶花。

         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已经接连给夫家生了两个儿子，她夫家很高兴，给娘家送很多很多东西，村里人说碧莲命真好。碧莲每每回娘家，总会抱着儿子来我家，问我的学习情况，看我写作业，还特意送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闹钟给我。

         碧莲告诉我，她夫家没有婆婆了。她天天要守住杂货店，洗一家人的衣服，煮饭，带孩子，很忙。但她男人对她还好，家里的钱都交给她，由她用。

       我上大学后，就很难碰上她了。她回家时我不在，我放假时她未回。但只要她回家了，或者她爸妈去了她那里，她总会带话给我，都是鼓励我好好读书、力争有出息的话。 我工作以后，几十年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但只要见了，格外高兴。她总是羨暮地说：“真好，我们红梅就是争气，现在都是国家干部了！去大城市生活真好。”

       她一次一次看着沧桑了，手脚粗糙，脸上皱纹越来越乱 。

                    （五）碧莲的儿子上大学

        碧莲对两个儿子的学习抓得很紧。听说有一次，孩子的外公去走亲戚，在孩子做作业的时候，喊孩子去帮忙剥花生，碧莲发了大脾气。碧莲她爸回家来说碧莲不孝顺。

        后来，她的大儿子考上了大学，把碧莲高兴得要疯了！她家大办了庆祝宴，请了她夫家村里所有人。我们村里的一些长辈也被请去，我做为例外，也去了。碧莲在宴席上一桌一桌地敬酒，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喝得大醉，唠叨了一整晚，抱着我一会哭，一会笑。

       我陪着她心里酸酸的，心痛她。也为她的高兴而高兴，老天有眼，她的心愿得偿。

       再后来，她的二儿子也上了大学，孙子孙女也不例外，都上了大学，离开了家 ，去了城里生活。

                    （六）碧莲累了，走了。

         碧莲在她夫家威望越来越高。前几年，她老了，去逝了。她夫家几代男人哭天喊地，热热闹闹地送她上山。

         “太奶奶，你流泪了！”

         “嗯，太奶奶高兴。碧莲太奶奶的一生，值得点赞！”

          碧莲，我的好姐妹，愿你安息。

                                                                    2018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