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突然，就像她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一刻，毫无预兆却注定难忘。
我抱着相机包冲进地铁站口时，头发已经湿了大半。六月的暴雨总是这样任性，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天，结果下午就变了脸。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正准备查看相机有没有受潮，余光却瞥见了她。
她站在地铁出口的屋檐下，望着瓢泼大雨发愁。白色连衣裙，帆布鞋，栗色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画册。雨幕在她面前形成一道水帘，她伸手试探了一下，立刻缩回来，画册差点滑落。
"需要伞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只有一把折叠伞，而且我们素不相识。她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惊讶于陌生人的搭话。
"啊，不用了，我等雨小一点..."她的声音轻得像雨打树叶。
"我送你吧，你去哪个方向？"不知为何，我没有离开，反而把伞撑开了，"我是程远，自由摄影师，刚在附近拍完建筑。"
她犹豫了一下，报了一个小区名，正好和我顺路。我们并肩走入雨中，伞不大，她不得不靠我很近。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叫苏虹，"走出一段路后她主动说，"儿童读物插画师。"
"苏虹..."我念着这个名字，"'虹'是彩虹的虹？"
她点点头，雨水打湿了她的左肩，我悄悄把伞往她那边倾斜。
转过一个路口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伞面猛地外翻，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苏虹惊叫一声，我们同时笑了起来。她拉起我的手："跑吧！"
我们在雨中奔跑，她的笑声清脆，发丝飞扬。我下意识举起相机，在奔跑中按下快门。那一刻，一道阳光奇迹般穿透云层，照在她身上。
当晚，我在暗房冲洗照片时，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张随手拍的照片上，苏虹周身环绕着一圈彩虹般的光晕，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光芒笼罩。我检查了镜头和底片，没有任何技术问题能解释这种现象。
"这不可能..."我盯着照片喃喃自语。照片中的苏虹回头看我，笑容灿烂，身后是灰暗的雨幕，唯有她身上散发着七彩光芒。
三天后，我在常去的咖啡馆再次遇见她。她坐在角落的座位，面前摊开着画册，正专注地用彩铅涂抹。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招呼。
"苏虹？"
她抬起头，认出我后眼睛一亮："程远！"她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吗？"
我坐下，点了杯美式。她的画册上是一只长着蝴蝶翅膀的兔子，色彩梦幻得不真实。
"给新书画的，"她解释道，"关于一个能看到别人身上颜色的女孩的故事。"
"真巧，"我拿出平板，调出那张雨中的照片，"我正想找你问这个。"
她看到照片后愣住了，手指轻轻触碰屏幕："这是...我？"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光晕效果吗？我检查了所有可能，找不到技术解释。"
她摇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也许...只是光线巧合？"
"不，这不符合光学原理。"我放大照片，"看这里，光晕完全贴合你的轮廓，就像..."
"就像我本身在发光？"她轻声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你相信有些人身上带着特殊的光芒吗？"
"作为摄影师，我只相信镜头捕捉到的真实。"
她笑了笑，继续低头画画："那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暗房的红光下，我再次审视那张照片。苏虹的身影在显影液中逐渐清晰，彩虹光晕愈发鲜明。我回想起今天下午，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照在她身上时，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种奇妙的光芒。
也许有些真实，超越了镜头的局限。
我拿起手机，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发现自己心跳加速。
"明天有空吗？"我发信息问，"我想拍一组有你在的照片。"
她的回复来得很快："好啊，不过为什么是我？"
我盯着那个问题看了很久，最后诚实回答："因为我想确认，那天的彩虹是不是我的错觉。"
发完这条，我看向窗外的夜空。雨已经停了，但我的心里，却下起了另一场雨。
摄影展的前一晚，我在暗房冲洗最后一张照片。红光下，苏虹的面容在显影液中渐渐浮现——这是三天前在我们初遇的地铁站拍的，她站在同样的位置，阳光穿过玻璃顶棚，在她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还是能看到，对吗？"
苏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回头，她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
"每一张有你的照片都是这样。"我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手，"我查了所有光学原理，甚至换了三台不同的相机..."
"程远，"她打断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这不仅仅是相机的问题呢？"
她放下杯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翻开的那页上，画着咖啡馆里的我，但我的周身被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包围。
"我能看到人们身上的颜色，"她轻声说，"快乐是金黄色，悲伤是深蓝，愤怒是猩红...就像气味一样真实。"
我的手指抚过素描："那我这是什么颜色？"
"平静的蓝色，"她微笑，"但当你拍照时，会变成彩虹。"
我猛地抬头："所以那天在雨中..."
"你镜头捕捉到的，是我看到的世界的模样。"她的眼睛在暗房的红光下闪烁，"你是第一个能记录下这种色彩的人。"
展览当天，人比预想的还要多。我将所有拍下苏虹的照片放在展厅中央，取名为《彩虹光晕》。苏虹的插画挂在照片旁边——那些她笔下能看到色彩的女孩，与照片形成奇妙的对话。
"程先生，您是如何拍出这种效果的？"一位记者指着最大的那幅雨中照片问道。
我看着正在给孩子们讲解插画的苏虹，她今天穿了一条彩虹条纹的连衣裙，发间别着我送她的栀子花发夹。
"有些美不需要解释，"我回答，"就像彩虹，你只需要相信它存在。"
展览结束后，我的导师马克找到我："纽约的工作室很满意你的作品，他们希望你能尽快过去。"他压低声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望向展厅另一端——苏虹正踮着脚试图取下自己的一幅画，但够不着。我快步走过去，轻松帮她拿了下来。
"谢谢，"她拍拍画框上的灰，"刚才有人想买这套插画..."
"马克说纽约那边想要我过去。"我突然说。
苏虹的手停在半空，她身上的光晕瞬间变成了淡紫色——后来我知道，这是难过的颜色。
"什么时候走？"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下个月。"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但我拒绝了。"
她猛地抬头，光晕变成了明亮的金色："为什么？"
我拿起相机，对准她按下快门："因为我找到了更值得记录的奇迹。"
窗外的雨突然下了起来，和那天一模一样。我们相视一笑，同时冲向门口。
"这次记得带伞！"苏虹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把彩虹色的伞。
我们站在屋檐下，雨水在地面溅起水花。我举起相机："再跑一次？"
她摇摇头，突然踮起脚吻了我的脸颊。就在那一秒，我按下快门。
后来这张照片成了我们婚礼请柬的封面。照片里，我们两个人都笼罩在绚丽的彩虹光晕中。苏虹说，那是她见过最美丽的颜色。
至于那把彩虹伞？它现在挂在我们工作室的门后——是的，我和苏虹一起开了家小小的创意工作室，她画能看到色彩的孩子们，我拍那些藏在平凡生活中的奇迹。
有时候，深夜加班后，我们会撑着伞在雨中散步。苏虹总说，每个人都是一道独特的彩虹，只是需要对的阳光和雨滴才能被看见。
而我终于明白，有些相遇就像彩虹与镜头——看似不可能，却因为那千万分之一的巧合，成为命中注定。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