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记忆(四)--两封来信

那年我离开家乡来到沿海地区打工,刚开始在一片果园里干活。活忙时,大叔从单位找来一个小民工帮忙。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哪儿人?”他略带稚嫩的脸,很拘谨,眼睛不敢看我,低声说:“我叫王有财,老家苍山县的。”“哈哈哈,叫什么?有财?真有意思!你父母是希望你发大财吧?”见我大笑,他晒得黝黑的脸不好意思,讪讪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有两个哥哥,大哥叫王有福,二哥叫王有贵,他父母平生的愿望大概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了。

王有财刚刚十七岁,农村孩子这个年龄出来打工不算稀奇,我惊奇的是他不认识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睁眼瞎?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说自己不愿去,父母也觉得上不上学无关紧要,老辈人大多不识字不也照样过日子?就任由他去了。我说:“你父母给你们弟兄三个起这么富贵的名字,还不认为上学好?你不识字,不能看书看报,看电视也只能听声,难道你不觉得闷吗?”有财低头喃喃地说:“有时也觉得闷,人家都不喜欢和我说话,他们聊得话题我也插不上嘴。”他停顿一下,叹气说:“现在没办法了,就是想念书也晚了!我总不能和那些小孩子坐在一起吧?”我说:“你不用进学校可以自学,先从拼音学起,一本字典就解决了,你一天认识十个字,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报纸了。我这有本字典等你走时送给你。”他很高兴,眼睛里放出激动的光。我说:“咱们打工是因为家乡穷,落后,才不得已出来。但打工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还得回家乡,出来要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人家靠什么发家致富的?咱们也可以学着做,你看人家这里养鸡、种果树,咱们为什么不能呢?等你认识了字,就多看科普杂志,自己创业,只要心里想就一定能做到!”有财在我的开导下显得自信多了,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干活也十分卖力。

有财走时拿着我送给他的字典,一个劲的感谢,说一定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还把老家的地址留给他,让他以后给我写信,其实就是一种鼓励,对他能不能学得下去不太确定。

此后我再没看到他,把这事也就忘在脑后了。


过了一段时间,爷爷来信说父亲突然病重,我不得已匆忙离开果园回到老家。一日,四叔送来一封信,我接过来,地址是苍山县某村,却怎么想也不起来那地方有我认识的人,展开信纸一看,才知是王有财的来信,笔画熟练,不像出自一个刚学写字人之手,信中讲他已经离开打工的地方回到老家,字也认识不少了,对未来充满希望,打算从养鸡开始干,现在家里腾出院子养了五百只鸡,以后再逐渐扩大,感谢我当初对他的开导,如果有机会欢迎去他那参观指教。我心里感到安慰,信虽然不是有财自己写的,但能这么记得我的话去追求梦想并付诸现实,很了不起了。

父亲出了事故,家里如同天塌一般,我无暇顾及有财的信,迟迟没有给他回信。可能是有财久等不见我回信,忍不住又写来一封,这封信字迹歪歪扭扭,勉强成行,但语气很真诚,他说怕我笑话他的字体,第一封信找人代笔觉得对不住我,让我原谅他的行为,以后写信不会再请人帮忙了,盼望我能给他回信,愿听指教。


第一封没回复,第二封也懒得回复了,我一直没有回信,之后再也没有收到有财的来信,他也许想到我没有在老家,他的信我根本没有看到。一个不识字的人通过自学达到能够写信,一步一个脚印,坚持自己理想,我难道不应该多给他一些鼓励吗?我太沉湎于自己的痛苦了,什么事情都懒得理睬,现在想想真不应该,我冷了王有财的热心。现在我早已忘记他家的准确地址,当初那个其貌不扬、做事认真、脚踏实地、令人佩服的年轻人王有财,他的养鸡场办的怎么样?我只有在心里祝福他,希望他的生活像他弟兄三个的名字一样:有福!有贵!有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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