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还活着，会老成什么样了？在小区门口遇到一位老人，微笑着在通电话。皮肤很白，声音很轻，眼角的皱纹很深，看着就很温暖。不知为何，瞬间想到母亲，如果她还活着，会老成这样吗？细算母亲的年龄，揪心的疼。她辛苦半生，也只活了半生。而这半生，她却从未曾为自己活过。在外婆家的她是最小的孩子，却是最懂事的，在重男轻女的乡下，她只有终日劳作，而两个舅舅却是要上学的。和爸爸结婚，从一无所有开始，可令她最痛苦的还是奶奶。
奶奶是地主家的小姐，刁钻懒惰，和爷爷结婚算是下嫁。爷爷性格很好，却好赌，殷实的家境在一次次赌博中败落。五个孩子饭吃饭都成问题，奶奶只有一次次去娘家求助，回来就是和爷爷吵架，摔东西，各种谩骂。日子久了，性格越来越刁钻。爸爸和妈妈结婚后就单独出来过日子，一间土屋就是全部家当。妈妈从小苦贯了，并不觉得日子苦，她和爸爸终日劳作，勤俭持家，用自己的双手盖了瓦房，平房，楼房，活成了村里人羡慕的模样。可在这些生活的苦中，最苦的应该是奶奶的欺负。刚开始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奶奶像上班一样，每天准时到家里发牢骚，指桑骂槐，后来生了我，因是女孩，又被奶奶各种嫌弃，侮辱，并顺带厌烦我。我长到可以满地跑的时候，奶奶都不认识我这个孙女。我时常看到妈妈背着我们流泪，被我们发现后又装作若无其事，那些眼泪是那样的苦涩，每次看到我都在心里默默流泪，告诉自己懂事点，再懂事点。
在妈妈的操持下家里日渐富裕，她并没和奶奶计较，有好吃的还是第一时间让弟弟给奶奶端过去，除了偶尔和爸爸吵架的时候发发牢骚，她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说过奶奶的坏话。她以德报怨，是众多子女媳妇中最孝顺奶奶的一个。善良是妈妈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
妈妈在我的回忆中，并不是终日劳作不懂生活的人。日子很苦，可她依然充满希望。院子里不大的花园，被她种满各种各样的华，大朵的，绚丽的，她总说，这些花把心都照亮了。我知道，她内心的潮湿和苦楚，她需要一些光亮来温暖。下雨的日子，她会做一些比较费时的美食：萝卜卷，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长长的手擀面......也会安安静静的看书，我一直记得一个夏天，在客厅里铺上凉席，妈妈穿着黑色的长款的百褶裙坐在凉席上，手里捧着本读者，安静的看了一下午。我和弟弟在看书还是做游戏，我已经不太记得，妈妈安静的样子让我心动。也许爱上阅读，是妈妈给我的另一笔财富。
生活很苦，可她却很少对孩子们发火，不会很大声的呵斥我们，轻声细语的说话，却又不怒而威，让人不敢造次。在爸爸那，我是肆无忌惮的，但在她面前，我总是不敢太过于放肆，她只要温柔的看着我们，我们就会惭愧的低下头，会对令她失望而感到内疚。
人们总说，上天是公平的，可是对于母亲，她辛苦半生，劳累半生，却在可以轻松做自己的时候生了病，被疾病折磨了几年后永远离开了我们。上天对她太不公平，被贫穷折磨，被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折磨，被可怕的婆媳关系折磨，最后当这一切都被她的善良和坚韧打败后，她又被疾病折磨直至油尽灯枯......
她只活半生，半生善良，可人间疾苦却没有一次放过她。
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是个温暖善良的小老太太，眉宇间有善良的笑意。广场舞的人群里不会有她，她喜欢散步，喜欢养花，喜欢看书，我时常在梦里叫她：她戴着老花镜在看书，听到我的声音后，抬起头，一只手拿掉眼镜，和我细声细语的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