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萧瑟处
(一)
阳光细碎地敲打着窗,融化了依附在窗子上眷恋不舍的点点寒霜。屋外北风席卷,屋内书声琅琅,而我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因为我喜欢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你,一直看着你,我发誓要做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而我却不知此时此刻,亦有同样的誓言诞生在了这间教室里,我的身上……
中考过后,我考上了市重点,而他名落孙山。
三个月后。
“大家好,我叫胡君梅,古月胡,君子的君,梅花的梅,是一名转校生,以后的日子请大家多多关照。”九十度的鞠躬后,我在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里看到了自己稚嫩的笑颜和教室后排他那惊异的眼神。
高中三年,我们的关系平淡的不能再平淡,他丝毫没有和班上同学提起过我曾是他的老同学,自然我也将这个秘密暗藏在心里。
还有59天就高考了。
“答应我,求你,一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已经为你放弃过一次,不要让我放弃我梦寐以求的厦门大学,请答应我好吗?”我鼓起勇气,颤抖的拇指按下了确认发送。
我没有收到他的回复,手机屏幕上“消息已发出”的字眼就好像是一张不断嘲笑着我的邪恶嘴脸,我慌忙删掉了那条短信,真是自欺欺人,难道删掉了他就看不到了吗?
发榜那天,厦门大学的录取名单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欣喜若狂;紧接着我就哭了,哭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因为紧挨着我名字的下面就是三个足以让我发癫的字眼:吴晓峻。
我的短信,他真的看到了!
我怀揣着幸福和梦想挨过了大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
“你好,我叫胡君梅,古月胡,君子的君,梅花的梅,我们是中学的同学,你还记得我吗?”开学前一天夜里,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明天见到他后如何介绍自己。
(二)
第二天我是第一个来到学校报到处的,是的,我在等他,想和他一起进去,然而直到报到处的老师下班回家我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唯有一点值得开心的就是在报到处遇到了我的初中同桌魏骁。
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此时中学班群里却传来噩耗,吴晓峻双目失明了,同学间议论纷纷,我相信这不是真的,但让我感到躁动不安的是群里老师的参与,我的心脏“咚咚”地跳个厉害,喉咙间涌上一丝苦涩,泪眼模糊地拨通了高中班主任的电话。
“……今年国内经济不景气,吴晓峻的父亲是一名的哥,下岗了。吴晓峻利用暑假去工地打工,好像是一次使用电锯的过程中发生了事故,锯片折断了,刮伤了双眼,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只伤到了眼睛,多可怕啊……”还没等老师说完,我感觉剧烈跳动的心脏停止了运动。
“喂……喂……君梅,你在听吗?”电话线孤零零的垂下,听筒这头的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急诊病房。
“间歇性心脏偷停,随时可能会晕倒,很危险,可以选择保守药物治疗,但是我们还是推荐手术,如果同意,请家属签字……”戴白口罩的医生和爸妈交涉着,吴晓峻你到底在哪里?
家里要给我做手术,但是因为手术费过于昂贵,我知道父母工作辛苦,于是坚决选择了药物治疗,虽然药疗费用也是贵的不可思议,但怀有私心的我在结婚前我还不想让那冰冷的手术刀在前胸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四年后。
“各位老师好,我叫胡君梅,古月胡,君子的君,梅花的梅,这是我的毕业设计《回首向来萧瑟处》……”在老师和校领导的掌声中,我毕业了。
(三)
大学期间,我和其他女生不同,从不化妆,不参加有男生的聚会,也很少和男同学交流,心扉因吴晓峻而锁死了,课余时间几乎终日都泡在图书馆里,魏骁曾向我表白过几次,但都被我婉言拒绝了。
蹊跷的是每个月末在我的宿舍门前总会摆放着一个包装看起来很笨拙的包裹,里面竟然是我治疗所需的药物和一枝白色玫瑰,但是却没有署名。这包裹风雨无阻地寄了三年,算起来这些药物费用加起来至少有近十万元,直到我读大四那一年包裹才不再寄来。起初我怀疑是魏骁送来的,便抱着包裹去找他,当我看到他看见一盒子药物时一头雾水和厌恶的神情,我知道了原来他并不知晓我的病症,这不是他送的。
我的室友都开玩笑说是哪个追求我的人送来的,但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提起,包裹总是按时寄来,包装总是那样笨拙却又那样细心,因为里里外外用胶带封得密不透风,好像是里面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后来送包裹这事,全系众人皆知,都感叹是谁如此坚持匿名当了三年的护花使者。直到毕业前夕,我的室友张凌交给我一个信封,说是某个追求者托她带给我的。
是魏骁,又是一封表白信,但这次我原本因吴晓峻而干涸的内心却敞开了心扉,得到了滋润,因为信中魏骁提及到那个包裹,是他一直委托张凌放在宿舍门前的,还有他曾在初中时就暗恋我,发誓要娶我做妻子,要当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的脑海猛然间一片空白,这不曾是我暗自对吴晓峻许下的誓言吗?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苦苦找寻,可如今他依然杳无音讯,突然间我感到头痛欲裂,疯一般地逃出宿舍楼,仰望着蓝天,泪水顺着脸颊灌入高领毛衫。
“吴晓峻!你这个傻逼,我不要再等你了,老娘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就这样我成了魏骁的女朋友。
“您好,我叫胡君梅,古月胡,君子的君,梅花的梅,这是我的简历,我毕业于……”
几次工作面试碰壁后我心力憔悴,这时魏骁却向我求婚了,那年我28,迫于家里的压力我答应了。
魏骁的父亲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婚后,他老人家在自己的公司里给我安排了一份很轻松的文员工作。那些年,我和魏骁很恩爱,我为他诞下一个可爱的男孩,因为孩子的介入,我们的婚姻与情感越来越稳固,“吴晓峻”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淡去。
(四)
“你我同岁,你大我八个月,说好老了一起离开,不做儿女的拖累。”
阳光照进窗子,将他的白发染成金色,我看的痴迷,就跟当年一模一样,数十载过去了,我依然忘不了那个午后,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你的脸上,老师讲着“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却丝毫也听不进去,就那样呆呆地托着下巴看着你,没想到六十年后我是这样来送你。
“老魏……怎么样……你去看他了吗?”耄耋之年的吴晓峻躺在病床上目光黯淡,只有右眼间或一轮,想多看两眼身旁的老伴儿。
“老魏,前些日子已经在狱中去了……临走之前,他说……说……”
“哎,算了,几十年过去了,我早就原谅他了,他父亲因行贿受贿又牵扯到一桩命案,牵连了他们一家,老魏在狱中这几十年也是受苦了,让他安心上路吧……”
“他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啊,峻!那个夏天你打工的工地就是他父亲承包的工程,那个电锯是魏骁让人做过手脚的啊!”
吴晓峻枯瘦的身板微微一震,两行热泪从早已浑浊泛黄的眸子里溢出。
“老头儿,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儿,我上大学时那一箱箱的药品和白玫瑰是不是你送的?”
……
那个问题老头子没有回答,就去了,不过他是带着笑意走的。儿女在病房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张卡片下面压着一朵鲜艳的白玫瑰,那卡片上写着八个字“纯洁如你,属我一人”
就这样我流着幸福的泪水,带着笑意和老头子一起走了,因为自那天起,我们就答应彼此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在一起。
“您好,我们要登记结婚,我叫胡君梅,古月胡,君子的君,梅花的梅;这是我的丈夫吴晓峻,口天吴,破晓的晓,峻岭的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