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故乡

      记得那是在8年前的某一天,烟雨蒙蒙,小路泥泞,整个小车站被水雾笼罩着。车站里人来人往,汽车的喇叭声鸣得特别响亮……各种声音交杂着,好一首离别的笙歌。 

    外公外婆,表弟们还有我那一起玩的朋友都来为我送行 。他们撑着伞,脸上带着笑容,还给我准备了小礼物。外婆走到我身边,嘱咐道:“你要乖乖的,不要到处跑,不要乱吃东西,要听爸妈的话。”我仰起头,拉着外婆的手,摇晃着笑着说:“外婆,你看我这么乖,我当然会乖乖的啦。”我搭乘着开往另一县城的老旧汽车离开了望月乡。

    在外婆眼里我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儿,总是不让人省心,说不定下一刻我就在池塘里叫“外婆,快拉我上去。我掉池塘里了”。我就喜欢和外婆一起去池塘边洗衣服,我当然是为了池塘里的那些小鱼而去的,看得入神又贪玩,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

我的朋友——敏儿过来拍了我肩膀一下,说:“你不要把我们忘了,要常回来看我们,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我天生就多泪,说好了我们谁也不准哭。我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可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地往下流。车要启动了,我带着哭腔说:“我不会的,等我回来。”一边抹泪一边就上车了。在车启动后,他们挥着手,哭着向我道别:你一定要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我下车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为他们抹去上的泪水,转身就随车而去了。我望着追在车后的他们,我大声地对他们喊:“别追了,回去吧!我会回来的!”他们是没有听到吗?在后面疯狂的追,望着望着,车后消了他们的身影,散了他们的声音。我一直望着后面。 

   风呼呼地从我耳旁吹过,车外的风景在向后面退,退得是那么的急,来不及欣赏,来不及记忆。一路的青山绿水,白墙灰瓦,都好似在跟我道别。我就这样走了,我不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何时可以再回来 ……

   我临走时去向姥姥道别,姥姥塞给我一大包果糖。这果糖好像早为我准备好似的,里面有我爱吃的玉米糖,还有苹果味,香蕉味,草莓味和荔枝味的果糖。姥姥家就在车站出口的左侧,透过车窗,可以清晰看到姥姥带着紫色帽子下的花白头发,穿着看似很暖和的军用大棉袄,青黛色的棉鞋,站在家门口对我挥手,嘴里不知在跟我说着什么……

   我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望月。望月是一个小乡,没有城市的繁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灯,没有平坦的街道,也没有摆满琳琅满目物品的大超市,也没有可以吸引游客的景区,也没有能够动手术的医院……就是这样一个贫穷的小乡村养育了我,给了我美好的童年,给我的心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在我上一年级时,我认为“望月”是因为李白在这里留下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而得名。后来才知道我错了。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叫望月,听了那么多爷爷奶奶讲这个地方的得名,说法各有不同。有的人叫我去问我的姥姥,他们说我的姥姥应该比他们更了解这里。

   从小就听姥姥讲故事,姥姥给我讲了数不清的故事,就没听她讲过关于这个地方的故事。当我问起姥姥时,姥姥也没有给我准确的答案,更让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古老,这个地方很神秘。

时间匆匆,已经过去8年了。8年来没有回过家乡一次,见过家乡一眼。 

回到家乡的路程很长。开始异常兴奋的我,已经疲惫地睡了过去。“到站了,小妹妹。该下车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缓缓地睁开朦胧的睡眼,揉了揉眼睛,伸出脑袋往窗外看了一会儿,说:“姐姐,我还没到呢,我要回望月去,你搞错了吧。”姐姐很肯定的说:“这里就是望月。”我完全不相信我所看到的,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拿起背包漫不经心地走出了车站,有一位老奶奶向我走来。 

   她满头白发,额头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憔悴的面孔,眼睛也深陷进去了,走路还杵着拐杖,慢慢得向我走近,嘴里还说着:“晨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长大了,长高了!”洁白的假牙非常显眼,这就是我的姥姥,她老远就认出我来了。可是我却没有……认出她……

    8年过去了,我又回来了,我魂牵梦萦的家乡——望月乡。短短的8年,我却感觉像等了16年。8年里,我多想回去,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去。8年不见,我的故乡变了,变美了,变大了,换了新的容颜……有的人长大了,有的人变老了,有的人离开了……

  中午在外公家吃饭,家里的人像招待贵客一样,煮了好多吃的。人也比往常多了,我儿时的朋友听说我回来了,直往我家里跑来……午饭时光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度过了。

   午饭后,我说起了一个人。大家都叫他“酒鬼”。这个“酒鬼”当时可是风云人物,连我们小屁孩都知道。他清醒时,喝酒会付钱,醉了,就是大吵大闹地离开酒馆。下次喝时付上次欠下的帐。

   听大人们一说,才知道这个“酒鬼”死了4年了,还是在人家酒馆里死的。

   记忆中的他喝酒喝多了会骂人,打人,砸东西,喝醉了的他会完全失去了理智和意识。喝醉了也不回家,不管天气好坏,那根电线杆就是他最好的栖息地。踉踉跄跄的走到电线杆边,头戴一个大帽子遮住脸,就这样靠在那里。别人可怜他,给他送吃的,他却很不乐意。把饭菜打翻,眼神似乎在告诉别人“别管我”,有时还要骂人家。那时我也特别害怕他。但我外公家里的人还是要给他送饭,开始他也不领情,慢慢地他也接受了我们送的饭。

   有一次,家里人忙不开,让我给他送饭。那时我还是小孩子,真的很害怕,不敢靠近他。我端着饭向他走去,离他没近一步,我的心就跳得厉害,手脚发抖。我不能再靠近他了,我怕他会……他说话了,他把帽子拿起来露了半张脸,对我说:“怕就放在那里。”我离他可能也就一米远吧,还是能够闻到那让人恶心的酒味。我小心地放下饭菜,飞快的跑回家,好像后面有人追杀一样。就这件事,大人们偶尔还会提起我。

在这里,有我儿时的点点滴滴,我不记得了,还有人和物会帮我记得,帮我拾起丢失的记忆。 

   去了我的第一所小学,离我外公家很近。学校的变化忒大了!还有那个幼稚园,在每一种玩具上都能找到我小时的身影,那个墙角是我被罚站的地方……

大概在我5岁时,我外公家都建了一座3楼的房子。我的房间还有外公外婆的房间都在3楼,二楼是两个舅舅们的,底楼是舅舅家开的小商店 。 

   那时的我经常和外公外婆一起看月亮,我外公喜欢边看月亮边喝酒。我外婆就给我讲故事,还说什么指了月亮会被割耳朵。月亮不圆,但月光皎洁,透过树叶投下斑斑点点的碎影。我不相信,我抬起手一直指,担心没有指准。手都指软了,后来我后悔了。我蜷缩在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偶尔探出脑袋透透气。

   那次我妈注意到我的左耳垂是缺的,我不相信,照了镜子后,我惊住了,“那是真的!我再也不指月亮了……”我想到了小时候。现在都用长发遮住耳朵了,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这天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房间,一点都没有变,好像和我离开时一样,细微的变化我也好像没有察觉到。和以前一样,和外公外婆一起看月亮,外公喝着和过去一样的酒,真不知味道是否还如从前醇香。和外婆一起聊家常,聊到很晚才去睡觉。

    望月乡不仅月亮美,太阳也很美。东方泛起红晕,好似傍晚的火烧云,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房间被照的亮堂堂的!也就是这刺眼的太阳光把我的美梦扰醒。下楼一看,大家都起来了,连最小的舅舅家的小表弟都起来了。

    回来了也该回老家看看吧!路程不远。一路上没见到我儿时的朋友,路过几户人家也大门紧锁,村里的人都去哪里了?还有曾经救过我的放牛娃哥哥呢?教我爬竹子的君君姐呢?我一路上寻找着他们的身影。路边的草也没有了记忆中的光彩,房屋倒是高高建起。走着,寻着就到家了。拿出相机拍了几张,往网上传。多年没人住的房子看上去留像深宅大院,大门上的春联颜色淡的发白,字迹模糊。门前的几棵大树把院子上面的天空遮住了大半,落叶没人清扫,盖了厚厚的一层……家对面的池塘还如过去一样清澈,曾经种下的芭蕉树也长得老高,池里鸭子嬉戏,池上碧苔一层层,池边芳草萋萋……

望月有一条大河,是长江的支流。每次涨水,长江的水流下来会让这一带的人遭受水灾,大河两岸的居民损失惨重。为了保护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所以也让长江水改道,不汇入这条河。风平浪静时,这里却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地方,远方有青烟远飘出,两岸葱茏的竹林,在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声响,惊得竹林里的各种鸟乱飞乱叫,还有成群结队的野鸭游过,河面倒映着两岸还有正在撒网的打渔人家。 

    这条河的泥沙丰富,两岸的居民也靠这条河生活。大量采集泥沙,有的地方的大卡车来这里一车一车的运沙。有的人在河里捕鱼,也有不少人在这里丧命。人们靠勤劳的双手赚了不少钱。河面被扩宽了不少,河水还是很深,让人畏惧。河面上修了几座桥,不时还有几辆小车驶过,扬起久久散不去的灰尘……

    我也险些丧命于这条河。每次涨水都会有贝壳被带上来,水退后就可以去拾贝壳。村里有人来约我去拾贝壳,他们都比我大几岁,那时我也就六七岁。说去就去,屁颠屁颠的跟在他们身后。水退后,泥土松软,也很滑。我们都卷着裤腿在松软的斜岸上捡啊挑啊。我是第一次去拾贝壳,也不知道哪里安全,只知道我要的是贝壳。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起不来了,并且一直往下掉,像陷进沼泽一样。我拼命的呼救,哭着,挣扎着……有的人跑了,有的人站在高处呼救……感觉我要与世永别了,我看见了一根绳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不放……在她们的努力下,我被他们一起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一身的淤泥散发着“泥香”。

    上来之后才知道扔绳子的是村里的放牛娃,他说他听到了呼救声就跑过来的。那绳子也当然是他放牛用的,也是这根放牛绳救了我。大家都这样叫他,我奶奶说我应该叫人家哥哥。这位哥哥是村里的大人们最喜欢的,他很懂事,勤劳,孝顺,勇敢……他和我们一样是留守儿童,但他不和我们玩,我们遇到困难时,他是第一时间出现的人,村里的孩子中也只有他会挺身而出……现在站在这斜岸上,我仿佛看到一群孩子在使劲儿拉绳子,像绳子下面有金银珠宝似的。一个个那么卖力……

      转眼间又该离去了,下次回来又是何时?又有何人能快速的认出我?又有何事何物能成为我去一个地方的理由?我不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只带走了一瓶泥土,和带走了只属于望月的照片。望月乡,望月山,望月水,望月这里的一切,再见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1,884评论 6 49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347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7,435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509评论 1 28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611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9,837评论 1 290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8,987评论 3 40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730评论 0 267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194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525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664评论 1 34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334评论 4 33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9,944评论 3 31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764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997评论 1 266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389评论 2 36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554评论 2 34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2007年10月20日 第七颗牙(左下切牙)冒出。所以最近睡觉时比较烦躁。 10月21日 连跌三跤 今天真...
    羊羊羊羊汪阅读 3,657评论 0 8
  • 在外,是个强大的个体在家,是个柔弱到生活无法自理的孩子对别人,我是坚强乐观,积极向上对你,会撒娇卖萌常常负能量爆棚...
    间隙性码字工阅读 601评论 0 5
  • 其实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人,就像班班文章中的那个女生,活的很精致又优秀,我们只是选择性的视而不见了。同时在深深的鄙夷着...
    o稥氺萢萢阅读 138评论 0 0
  • 带着娃去浪,势必需要一个人少、清净、安全还要有意思的地方,还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便宜,想了下这简直是最重要的一...
    刘超宁阅读 462评论 0 1
  • 探明事物本质的人,其散发的气质也与众不同。即便没有在学校里受过高等教育,也能塑造出美好的人格。 ——《京瓷哲学:人...
    向阳的石头阅读 166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