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长成的样子,说话的腔调,行动的快慢,甚至于内心的纹路,昂首抑或低眉的气场,都与那方生之养之的土地有关。酷烈的寒,刺骨的冷,令她生来便是铿锵。”
——题记
非同寻常的邂逅
甚是喜欢这段描写萧红的文字,于是借来作了题记。第一次见到萧红是专业书上有关东北作家群的简评,我没太在意;毕业那年,室友的毕业论题选了萧红,我依然漫不经心。说来惭愧,大学里我更偏爱的是中国古代文学、外国文学。一次没太在意,一次漫不经心,便推迟了我与萧红的精神邂逅。我甚至一度把《呼兰河传》读成《呼河兰传》,只因书名拗口。
直到有一次学校组织专业考试,阅读材料就是《我家的大花园》。“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黄瓜愿意开一朵黄花就开一朵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如此空灵洒脱、耐人寻味的文字吸引了我,一瞬间沉醉其中。在萧红笔下,大花园里一系列的瓜果蔬菜都赋予了生命最本真的样子,充满无限自由、无穷乐趣。我认真记住了材料末端并不醒目的一行字(节选自萧红《呼兰河传》)。后来在学校图书室里偶然发现《萧红文集》,如获至宝般欣喜,跑到图书管理员面前交付押金,就这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拥有了它。
无拘无束的童年
走近了看,便觉得书名不再拗口。呼兰河不过是一地名,萧红生于此长于此。父亲张廷举脾气很坏,尽管也是赫赫有名的黑龙江省教育厅厅长,但似乎并不怎么会爱别人,对亲人对仆人对周遭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的淡漠疏远。母亲早逝,萧红对她的记忆并不明朗。唯有祖父张维祯在萧红的童年里给了她全部的温情与宠溺。
祖父教她念诗,这是萧红最初得到的文学启蒙。只是简单的口耳相传、不求甚解,好听了就学,不好听就不学。祖父读少小离家老大回,她也读少小离家老大回,声音越喊越高,几乎要把屋顶掀开。
祖父有一个大花园,园子里花虫草木、瓜果蔬菜都是萧红可爱的小伙伴。所以我们总能在她笔下一个个人格化的生物身上,看到萧红自己的影子。那个无拘无束,总希望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小女孩。她在大花园里捉蜻蜓追蝴蝶,跟着祖父栽花、拔草、下种、铲地。常把韭菜当野草一起割掉,把狗尾草当谷穗留着。总帮倒忙,祖父却不责备,玩累了就找个阴凉地方睡着了了,不用枕头不用席子,只把草帽遮在脸上。
祖父常对她说:“快长大些,长大了就好了。”萧红信以为真的盼着长大,可是等她真的长大了,后花园里却没了祖父。祖父走了,这是不可逆转的宿命。年少的萧红怎能奈何?从此后花园的无忧无虑成了她记忆中回不去的永恒。
没有了祖父的家是冰凉的,而她也一次次站在了父权的对立面。她不愿附和被安排的人生,最终选择了与原生家庭的决裂。可是离开了家,又要靠什么来维生?哈尔滨的冬天凛冽刺骨,萧红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大街上游荡,为物质需求的最低层次—吃饱穿暖煞费苦心,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背信弃义”的汪恩甲
为了活着,萧红只得委身昔日的未婚夫汪恩甲。萧红一切的抗争似乎回到了最可怕的原点,她和她曾厌恶过的纨绔子弟在东兴顺旅馆生活在了一起,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记账。而当时的他们又有何能力偿还?这样过了近半年,后来汪恩甲决定回家向父母求情,请求父母接纳萧红、帮他们偿还债务。
萧红一直等,汪恩甲一直没来。结果显而易见,懦弱的汪恩甲再次向家族妥协,留给萧红的却是更大的灾难——巨额债务和腹中胎儿。
“有情有义”的萧三郎
因为偿还不了债务,因为身怀六甲,萧红的处境每况愈下。在被旅馆老板监禁的日子,萧红向《国际协报》寄去了一封求助信。也正是因为此信,打开了萧红与三郎(原名刘鸿霖,笔名三郎、萧军)的一段奇缘。
两颗惺惺相惜的灵魂相向而往,一聊就是一下午。临走时,三郎留下了身上仅有的五角钱,让萧红买点吃的(这本是三郎回去的车费)。就这样,在人生最落魄的光景里,萧红获得了一生中最为炙热的爱情。而彼时,三郎的境遇并好不到哪儿去。真正解救萧红的,却是哈尔滨连续二十多天的大雨。旅馆被淹,老板自顾安危,萧红被过往的船夫搭救。自此,重获自由的萧红与一贫如洗的三郎开始了颠沛流离的一生。
日子依旧贫困潦倒,日日为钱发愁,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那些居无定所的灰暗日子,创作是他们唯一的精神食粮,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于是有了两人的第一本散文合集《跋涉》,有了文坛上的小荷初露。
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作品问鼎,他俩逐步成为东北文坛上的双子星座,一起徐徐绽放,一起熠熠生辉。遗憾的是,这场最初传为佳话的缘分未能善始善终。大男子主义的萧军变得朝三暮四,分歧和矛盾一点点累积,一个心生厌倦,一个心怀怨忿,直至风流云散。
如师如父的鲁迅
东北局危,二萧辗转寄居青岛、上海等地。初来乍到时,他们曾以萧军的笔名致信文坛大咖鲁迅先生。这同样是至关重要的一笔,书信的往来奠定了友谊的开始。
鲁迅不仅给了他们物质上的帮助,还邀请他们进入文艺名家的朋友圈。随着越来越多的交流,二萧一度成为先生家的常客。萧红也从不把自己当外人,该吃饭就吃饭,该闲聊就闲聊,也包韭菜盒子,也谈穿衣搭配,处处弥漫着生活的气息。这是萧红一生中少有的安稳时光,轻松惬意。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鲁迅先生那,萧红得到了缺席一生的父爱。
鲁迅曾亲笔修改萧红的《生死场》并亲自作序,这大概是对萧红最直接的偏爱与鼓舞。在先生看来,萧红的确是当时最有天赋、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当然,萧红也用她的作品诠释了不负师望。临终前萧红曾说希望能安葬在鲁迅先生的墓旁,如若不能,那就葬在海边。
少爷秉性的端木蕻良
在与萧红为期6年的爱情生涯里,很多时候,萧军总是高高在上的。总觉得她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是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的弱女子,是他在创作中不断指引的后进生。端木则不同,误打误撞地闯进萧红的世界,给她恰如其分地尊重和亲睐,给她一份明媒正娶的庄严承诺,这怎能不叫她感动。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温情脉脉的家,一个安身立命的港湾,来停靠久经沧桑后更加寂寞的灵魂。怎知端木的少爷秉性根深蒂固,婚后俩人生活也是不尽人意。为家中琐事奔走,为疾病痛楚劳神,全在这个弱女子肩上。这个薄命女子一次次与命运抗争,一次次铩羽而归。在沉疴难起的生命末端,她选择隐忍,选择给自己一个交代。她振作前行,笔耕不辍,完成了生命中最为惊叹的《马伯乐》《呼兰河传》。最后带着不甘猝然离世。
写到这突然有些断片儿,情路坎坷,命比纸薄这样的词语挡在眼前挥之不去。大概是我太走心。有人说她是民国时期的李清照,是30年代的文学洛神,是民国四大才女之一……标签很多,光环很多,背后的心酸更多。31岁,病逝香江,一生尽遭白眼,一生全在路上。她一定是累了。她肯定是累了。
就这样吧!朋友们,愿俗世的你我都是幸福的平凡人。始终。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