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lu)月,焦麦炸豆。这个时候的中原大地已经是一片忙碌的丰收景象——风吹麦浪,金涛阵阵——镰刀翻飞,农人无闲。
小麦成熟之前,种麦人最怕的就是“干热风”——也叫“火风”、“火南风”。四月底五月初一场雨过后气温就会急剧升高,接着“火风”一吹,麦田一倒伏就是一大片,眼看着十成的收成立即欠了几成。种麦人对此恨得牙根儿疼,“火风”尚未退去,人们就失计慌忙的往地里跑,赶紧去“抢救”那些被风吹倒的麦子,力争挽回一些损失。
小麦真正到了开镰收割的时候,必须是全家老幼齐上阵,“黑天白夜”争分秒。芒种一到不但要收,而且要种。收的如果不及时,有可能辛苦了近十个月的劳作被打折——麦子炸了地、发了芽。接下来还有可能耽误种,进而影响秋季的收成。播种的时间如果晚个三两天,最后收成就会大不一样。抢种抢收是这个季节最真实的写照。
在收与种的间隙,拾麦穗儿的时机来了。拾麦穗儿的大多是老人(一般都是老太太)和儿童。老人心疼一季儿的收获白白流失,在烧水做饭的空闲,挎个柳条篮子,领着孙子孙女就下地拾麦穗儿了。拾麦穗儿的地点是收割后尚未开犁的麦地里,只要是白地不管是谁家的都可以去拾,如果是尚未收割的麦地,是不可以靠近的——以免“瓜田李下”。犁好了的地里,也是不去的,因为这里是拾不到麦穗儿的,麦茬都已经被埋进了土里。
任何一个农民,如果他看到地上有落下的麦穗儿都会捡起来,拾回场里,收到仓里,这叫颗粒归仓。
沿着麦垄,弯着腰,弓着背——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到有被落下的麦穗儿就伸手捡到篮子里。如果是带着麦秆儿的就顺手把秆儿给掐掉,只留麦穗儿在篮子里,有经验的老太太都这样做。因为一根麦秆儿的重量积攒多了,也会让篮子变得很重的,骆驼就是被这样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
大概20多年前左右的麦作区的农村娃基本上都干过这活儿。我也一样。冷清明儿趁着天气凉快,大人们都已经下地干活了。小孩子们也迷迷糊糊睁开眼,随便扒拉几口剩饭就被奶奶拉扯着出了门——拾麦穗儿了,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如果太阳出来了,你还窝在家里,以后你将被冠以“懒蛋”的称号,这在农村是很丢脸的。农村就是比其他地方强,很多情境下都是积极向上的。而其他很多地方大家都是在“混”,在“糊弄”,如果你积极勤勤了,那么你也将会被冠以一个称号——“贾吉吉”,天地正好翻转。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小孩子们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胳膊上挎着个笆斗,跟着一群小脚老太太们叽叽喳喳的出发了。我的笆斗里一般还有个馒头和一咕噜新蒜,这是奶奶怕我半路饿了吵闹着回家耽误事儿。拾麦穗儿其实一出门就开始了,各家的麦车从地里到场里的路上不小心都会掉下了几穗儿,有的车没装好的话可能掉下了更多,所以一出门人们就会注意路上是否有“成果”可以拾获的。运气好的话,还没有到地里,篮子里有可能已经被麦穗儿盖住底了。
这个时候我就慢悠悠的跟在这群老太太的后面,尽管很努力的去追赶,但是一直到中午回家还是跟在她们后面。别看她们脚小、年纪大,但是干活麻利,收获丰富。时刻把我这个准备跨入新世纪的"四有新人"甩在屁股后面。
路上地里一圈下来,老太太们的“战果”已经满满了,小孩子们的篮子里也差不多有几穗儿了。篮子满了,就得赶紧返回家里,往院子里一倒,摊开,晒着,然后再回去继续捡。一般拾获的麦子是不往场里运的——因为拾到的都是麦头,运到场里拾掇反倒麻烦。
经过一个麦季的劳作,老太太们收获颇丰。找一个晴朗的天气,大家把晒好的麦穗儿摊在大门口的路上,相互比较着谁拾的穗儿大,谁的收获多。然后开始用棒槌用力的敲打在已经焦脆的麦子上,噼里啪啦,哗啦啦饱满的麦粒脱颖而出。麦穗需要槌击才能脱粒,看来任何人想要干出点成绩,也要经过敲打锤炼的步骤吧。风儿起时,趁着东南风扬起麦糠,除去外壳和稗子。最后再用簸箕簸去坷垃和其他杂质,装入布袋。扛回家里往墙角里一放,之后只要逢人老太太就会向人们“炫耀”自己的战果。特别是自己的儿子、媳妇儿们——一定要在麦收过后领着他们看看。
这个时候我老是在想,这里面还有我的一部分成果呢。
小孩子们其实不喜欢干这样的活。他们更喜欢在地里、场里围着大人们学样子,干老把式干的活,借此以证明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他们能干的活我也能干。
我也是如此。
到此,我已经模糊了曾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