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小刘
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友情和爱情一样,都像沙子,抓得太紧,就会溜走。
2017年9月27日 星期二 晴
01.
近来,兰州的天气越发多变,早上晴光万丈,到了下午突然就乌云遍天。时令已近深秋,气温是一天比一天低了。
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天亮得没有往日那么明媚。因为是始发站的缘故,空荡荡的公交车里,除了我,只有院子里几个要去上小学的小朋友。
小姑娘们统一扎着高高的马尾,小男生则都是圆溜溜的小平头。告别了窗外的家人,她们很快便三三两两地坐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静谧的空间突然被清脆的笑声填满,我看见司机师傅的脸上,渐渐浮起了暖人的微笑。记忆里,我们好像也曾这样,旁若无人地笑闹,“口无遮拦”地玩笑,却永远不会让人觉得胡闹。
可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我们,好像已经离散多年。
02.
我们,是四个女生的组合。性格迥异,相爱相杀,但却奉彼此为知己。
青宁性格火爆,但却很讲义气。木子最是敏感,身上的刺扎得老长。小槑则名副其实,看着有点木讷、好欺负,其实,她最懂我们,也最懂感情。
彼时,我们都是中学里最普通的学生,只因为住在了一个宿舍,关系便变得日渐亲密。小槑和木子来自于等级最高的“奥赛班”,我和青宁,则出身等级排第二的“尖子班”。
身份陡然升了一个段位,我和青宁迅速结为同盟,生怕不抱团就被生吞活剥。哪知道,学霸们自有她们的未来要去拼搏,谁也不搭理我们这两个“入侵者”,除了小槑和木子。
小槑和木子是半个老乡,来自于同一个乡镇,并且还做过半年的初中同学。两个人都不是外向的性格,却做朋友做了多年。就像两个帮派火拼不成最后却合伙一样,我们两两组合变成了“四人帮”。
那时候的金张掖,远没有找回诗人笔下“不忘祁连山顶雪,错将甘州当江南”的唯美身影,只空留着一抹惆怅的残阳。好在,被书本和卷纸压弯了腰的我们,对于生活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校门口的文勤麻辣烫、西来寺巷里的双汇烤肠、记不清名字的臊面包子和那家永远人满为患的牛肉小饭,有这些美食相伴,那些大街上肆意翻飞的五颜六色的垃圾袋,也渐渐变得可以原谅。
03.
那时,刚刚高二,我们还没有被界定为准毕业生,所以日子稍嫌热闹,也是真得快活。
从广场的住宿校区穿过长长的西来寺巷,走进市政府对面的教学区,虽看似两点一线,但只那短短的长线,已经够我们咬耳朵咬三十遍。
不过,我们不爱说悄悄话。总是正大光明地你揶揄我一句,我调笑她一身,她又推搡你一把,像极了电视剧里最美的青春年华。
回到宿舍,我们总会比谁跳上床的速度最快。如果难分高下,则开始讲笑话。倘若不幸,谁的笑话没有让人人笑得肚子疼,那她惨了。不但要给所有人打洗脚水,有人夜尿的时候,还要负责在一边喝亮感应灯来给彼此壮胆。
穿插在生活里的这些小小游戏,让我们枯燥的学习生涯没有了想象中的可怕。但是,时间最是残忍,我们没法永远这么浪漫天真。
2007年的高考,对陇原大地的众多学子来说都是一场劫数,我们四个都很不幸,一一被雷劈中。除了筋疲力尽,发誓再也不会来此一遭的青宁,我们三个,都选择了复读。
高四的生活倏忽而至,劈人的雷却没有推迟前来的脚步。
突然被通知的“出成绩报志愿”,为家乡留住了一大批胆小的高材生,却彻底阻断了她们“走出家门”的绝路。我们三个,胆小如诸人,自然身在其中。
不知道幸是不幸,起码认定了的朋友,除了青宁,都在身边。
04.
但是,距离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产生美,更多的时候,却只会产生隔阂。
大学的生活更丰富多彩,真得玩起来,恐怕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于是,QQ聊天宛如留言板,只好等下次再叙前言。手机电话则是校园卡套餐已经过期,通话时长还剩下大半没有打完。
时间慢慢溜走,感情愈发淡薄,我以为我们可能就要从此离散。但奇怪的是,只要见面,我们又会很快恢复亲密无间。直到,我们开始相继成家。
青宁上班最早,结婚也最早。老公一身军装,帅气倜傥,是她梦中最期待的模样。但在部队淫浸多年,脾气真正火爆无常。
结婚前夜,我们三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手忙脚乱敷了一堆精华在青宁的脸上,千叮咛万嘱咐,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能动,可她还是哭得泣不成声。我和木子跳起来就要出门打人,小槑下了狠手拉住了我们。
婚礼一点都不热闹,兵哥哥倒是俊朗如常。漂亮的新娘子肿着眼泡,远看不到青宁往日的风采,但她还是默默走完了程序。她对我说,“秀,时至今日,都是我的选择,我认”,眼角带着让人心疼的泪花。
也许是结了婚已不是自由身吧,青宁成为了四人帮第一个退伙的人。
05.
第二个结婚的人,是我。
我和先生恋爱两年,受尽祝福,但不在一个城市,她们从敢对我的生活有一丝多余的揣测。只有我主动抱怨,才会随着我咒骂几声,帮我出几口恶气。
那时候拎不清,恨的时候恨不得人人将先生剥皮抽筋,对与我同仇敌忾的人惺惺相惜。却从没想过,当我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候,又置那些曾义愤填膺支持我放弃的朋友于何地。
于是,两相尴尬,索性再也不见。
第三个结婚的,是小槑。
她明眸大眼,是人人皆道的美人坯子,却死活都要跟那个胖得睁眼闭眼完全没差的小矮个在一起,简直让我们大惊失色。虽已联系渐少,但三人成组,我们立誓要做那铜墙铁壁,将两人的爱情扼杀在萌芽里。
可是,那时候我们忘了,颜值这种东西,在爱情里只能锦上添花。小槑最喜欢的男人,属于雪中送炭型。所以,她们还是结婚了。
我千里迢迢奔去参加婚礼,以一个已婚者的身份做了伴娘,却实在无眼面对和气的新郎。小槑虽沉默寡言,但心细如发。敏感如她,最是怕这种割筋剔骨的选择。于是,我们纷纷退场,狼狈如从前。
孤身一人赶往火车站的时候,木子给我发微信,她说,“很奇怪啊,突然我们就老了呢”。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我愣了很久的神。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动车已经驶入了茫茫的戈壁荒原。手机始终显示“无服务”,等到了兰州,我已经没有了再回的心思。
06.
木子的婚讯来得特别突然,对象是同学校的老师。我结婚的时候,她曾带着一个同事来参加我的婚礼,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再见面,我已经得叫那人“姐夫”。
木子比我大俩月,和她先生同岁。婚礼那天,青宁在帝都烈日下签当月的最后一份合约,我彳亍在医院的大走廊里,考量着如何跟公公说他其实已经很严重的病情。陪在木子身边的,只有小槑。
步入了社会,又组建了小家,我们逐渐变得身不由己。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信不过我们彼此的友情。但当时,我和青宁只顾着说抱歉、求原谅,看不见木子的表情便左右揣测,终于让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
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友情和爱情一样,都像沙子,抓得太紧,就会溜走。
好像根本没有刻意地,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的寒暄,总不过十句就已经到了说再见的尽头。木子和小槑在张掖,我在兰州,青宁在帝都,其实距离也没有多远,但就是怎么都走不到彼此的身边。
与先生闹了别扭无法入眠的时候,想到与她们一起将先生骂得狗血淋头,转头气已消得大半的日子,竟觉无比怀念,恍如隔世。大千世界,志趣相投的人那么少,遇到了为什么不一辈子呢?
07.
想到这里,我终于还是不甘心起来。匆匆拿出手机,建了新的微信群,邀请了青宁、小槑和木子入群。
我说,“早安,我的朋友,好久不见。”
青宁最早出现,“啧啧,文艺青年上线?”
小槑发了个偷笑的表情,木子没有说话。
我本以为,淡漠了这么久的感情,估计要“尬聊”很久才会渐渐步入正轨。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我内心戏太足,对不起我们的友情。
我尴尬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们终究离散,幸好友谊地久天长”。然后,却收到了一堆炸弹和枯萎的玫瑰花。
一向话少的小槑,突然打出了一句话,我瞬间泪如雨下。她说,“其实,静静地看着你们都变得越来越好,我就挺心满意足的了”。
莎士比亚说:“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美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它会吞噬珍视稀宝、天生丽质,没有什么能逃过它横扫的镰刀。”
在那一刻,我十分确定,莎翁错了。有一种东西,无论岁月的镰刀怎么横扫,它都不会被破坏,那就是——友谊。
那些从不联系,但却默默关注的日子,让我们的友谊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但它一直存在。
“十年的老酒,等着你们在中秋夜一醉方休!”最后,我终于泪流满面地打出了这句话,庆幸着自己内心那块柔软之地的失而复得。
手机滴滴滴滴四声,消息相继刷出。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最整齐的队列,最完美的回复,不是吗?
End.
我是刘小刘,立志每天讲一个晚安故事,我在这里等你~